1.潇湘洞庭雪(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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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千黎公主哇,听说她刚一出生,便有大片的行云遮月,那天晚上啊,整个王宫不得星点月光。当时在位的通天鉴国师曾说她天生命格奇特,怕是他日会祸国,”说书人眉飞色舞的摔了一下手中因磨的黑漆掉了不少而发亮的惊堂木,故意顿了顿,停下来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

宋离尘瞧着说书先生捋了捋山羊胡子,兴高采烈的说着人们并不曾听闻的史撰,百无聊赖的呷饮着茶水,她一直弄不懂,台下的人拍手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可这好的地方她倒是一点都没听到,故事讲到精彩的地方拍手叫好她能理解,可这故事刚刚开始,人家说书先生不过是停下来喝了口茶,这底下的人也要叫好,这一直叫、不停叫的,宋离尘倒是想问问他们渴不渴。

“宋长奚,是不是我养病养的时间太久了点,都有些与世长辞的味儿了?他们叫的什么好,我竟是半分也听不出。”

宋长奚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宋离尘一眼,“我叫你多读书你不听,什么叫与世长辞?你想说的莫不是与世隔绝?”

“啊对对对,对,”宋离尘笑着扶起被打翻的茶杯,“可我觉得吧,与世长辞也,也没什么毛病吧……”

宋离尘所说的与世长辞,自然是没有什么毛病的,别人都以为她从国破家亡的深渊里爬了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死在了那个深渊里。

“是,不但没有任何毛病,而且啊保不准教你的夫子,他全家人还得感谢你呢!”

宋离尘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笑着问,“哦?这是为何?夫子当初少打我两下手心,我都感觉庆幸,谢我做甚?可别再折煞了我。”

“呵,还不是谢谢你把夫子气活了过来?这恩情,你就好比那夫子的再生父母,他日啊,说不定还会把你供奉在他家的祠堂,日日同列祖列宗一起,受香火敬拜呢!”宋长奚翻了个白眼,感情这厮连好赖话都听不出,还真当自己在夸她。

知道他是损自己,宋离尘气的咬牙,转过身气呼呼的佯装在听说书,不理他了。

只见那说书先生喝完了茶才又娓娓说来他那未曾说完的所谓野史,“可诸位猜怎么着,结果呀,那昏聩的厉帝他非但不听,登基之后呢,还把人冒死进言的国师给赐死了,这呀,还不是最过分的,那昏庸无道的厉帝甚至还连夜封了观星楼哇,一把大火焚了数十位在位术士,还下令本朝术士不得为官……”

“胡说八道!”宋长奚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搁在桌几上,转头气呼呼的说.“阿离,你别听这混子胡说八道,走,咱不听了。“

说罢撂下银子就拽着宋离尘的手就往外走,由着他拽出了戏楼宋离尘才笑吟吟的拂开他的手,“我都没气,你生哪门子的气?没准儿人家说的是真的呢,毕竟啊,我是真没见过父皇录用术士为官哈哈。”

“你可有点良心吧,我生气还不是气他们说你祸国?他们凭什么说我阿离?”宋长奚越说越气,仿佛人家骂的是他似的。

宋离尘想,没办法呀,乱世,始终得有个人顶罪,不是吗?我的家国亡了我就什么也不是,大宋光风霁月的是千黎公主,不是现在苟延残喘的宋离尘。先前总夸我父皇英明神武的人现在也反过来说他杀戮成性,说他昏庸无道……甚至死后也要落得一个极为讽刺的“厉”字做为谥号,那些夸过宋离尘伶俐无双的人,也开始骂她祸国殃民。

宋离尘心中凄苦,宋离尘啊宋离尘,到底是你自己作的,你怪谁去啊。

世人本无错,只可惜那世人,太喜欢以成败论英雄了。

拢了拢身上的貂裘大氅,宋离尘伸手拂掉了落在身上的些许碎雪,叹息道,“算了,宋长奚我们回去吧,邀欢公子还等着我们呢。”

宋长奚无奈的瞟了一眼远方,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在了前面“还不快跟上,走丢了我可不寻你。”

宋离尘只觉得他这话好生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模一样的来,但是想不起了。宋离尘回头看了一眼茶楼,才又搓了搓冻的发红的双手小跑几步跟上宋长奚。

“哪里来的叫化子,呸,一出门就给碰见,还真是晦气!”不知城中哪家的华服公子哥,正一脸嫌恶的看着路边的一个乞丐,完了觉得似乎是觉得辱骂不解气愤,又伸手推了乞丐一把,这一推又像碰到了脏东西一般,赶忙收回了手,脸上的嫌恶更甚,搭脚又踹乞丐了一脚。

“李公子,咱还是去听戏吧,跟一个乞丐较什么真啊咱,自找霉头吗这不是?”另一个公子笑道,“听说啊,今天有新的曲目,李公子,还是莫要浪费时间在这么一个乞丐身上啦!”那李公子似乎是被说动了,立马冲那公子换了笑颜,“韩兄你说的是啊,那咱们走着!”

待那两位公子走远了,宋长奚才缓缓走到那个在墙边蜷缩着的乞丐面前,叹了口气,向宋离尘招了招手,“阿离,你带碎银子了吗,给她一些。”宋离尘忙掏出荷包看了看,碎银子没有,不过倒是有一整锭银子,赶紧递给了那乞丐,哪知那乞丐只一抬头瞧了宋离尘一眼,就吓了宋离尘一跳,她的脸上都是一块一块的烧伤,右眼中间的眼皮和眼睑因为伤口结痂而连在了一起,像长了三只眼,眉目间只能依稀辨得是个女的,穿的破烂不堪,年龄大概也不大,大雪天脚趾都生了冻疮,但依然没有穿鞋子。

她一见宋离尘就呜呜咽咽的不知说着什么,原来是个哑巴,宋离尘心道可怜,只见她用那冻的发红发紫的手,在宋离尘眼前比划来比划去,宋离尘这才瞧见她手上的伤,手腕处是一条又粗又黑的痂,亘在那里像是被剜了筋一样,宋离尘以为她是想要银子,忙把荷包放到她手上,哪知她推搡着不肯要,只一个劲儿用手势比划,见宋离尘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懂,乞丐急得直哭,大颗大颗眼泪混着丘壑不平的脸上的血污一直往下淌,着实吓人。

宋离尘匆匆塞了荷包又站到了宋长奚身后,见她一直仰着脸看了看宋长奚又看了看宋离尘,脏兮兮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宋长奚皱了皱眉,动了动嘴,但是没开口,最后才说道,“咱们走吧阿离,她也许只是想道谢。”

原来如此,宋离尘忙说了好几个不用谢,才快步跟上宋长奚。宋长奚也是奇怪,见了那乞丐后便一直皱着眉头,一直到了月满楼也一句话不肯同宋离尘说。

若换作以前的宋离尘,路见不平是一定要有作为的,拔刀不拔刀的是一定会相助,但是现在,宋离尘她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怎么去顾别人啊。

国破家亡的苦她经历了个遍,她再也拿不出一颗热忱的心去面对众生疾苦。

“宋长奚啊,雪太大了,若是在江南,定是潇湘洞庭都要成人间仙境。宋长奚,你说阳关城的雪要是放在江南,是不是也挺有一番韵味儿?”

“你想什么呢,江南四季如春,你怎么把阳城的雪放去?是要你抗过去还是要我背过去?”

宋长奚还是习惯叫阳城,而宋离尘却改了口叫阳关城。

这里原先是宋国的都城,阳城。宋国国君世世代代居住于此,但是宋国亡了之后便被江北改为关隘,又称阳关城,阳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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