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敢笑黄巢不丈夫（1 / 1）

当事人？！那他的身份是？

宋离尘道，“什么当事人？杨许越，你把话说清楚。”

“够清楚啦！”杨许越笑笑，“想不到长奚王和千黎公主还没有想到。”

“那个给你测命格，给长奚王测命格的人，是我。钦天监的大国师，是我。”杨许越又问，“还不够清楚吗？”

“杨仙师，你这话有点不对啊，”宋长奚瞥他一眼，“若如你所言，钦天监被封，在位术士被杀，那你身为大国师，又怎能逃得过？”

“谁叫我运气好——如今我反而也不知算不算是运气好，总之，钦天监的火海，我逃了出来。”

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籍籍无名，起初觉得也莫名的生出一些悲意，这样的日子他常想，这和街头最普通不过的算命先生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是国师啊，是曾给皇子皇女测命格的国师，他也曾位高权重……他不是道士，他不是算命的，他是良才，他是社稷重臣，他不是给人算命卜卦的呀！

宋离尘看见杨许越回忆往事他在笑，笑得隐隐约约有些苍凉，他越笑越大声，他笑了良久，他笑得直不起腰，最后他说，“千黎公主，审吧，我都招，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宋离尘又不知从何问起，“杨仙师，你先说说，你的作案动机。杀了十一个人，你的动机呢？”

“不是十个吗？”杨许越微微诧异，“虽然我也不差那一条人命，毕竟罪责都是死，可我却不想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来。”

是十个吗？宋离尘怎么记得冰库里放了十一具尸体呢？总不至于都这个时候了杨许越会跟自己。讨价还价那多了的一条人命吧？

“你先说来你的动机。”

动机？有什么动机呢？大抵是死里逃生后浑浑噩噩走过好几年，去过很多地方，浑然忘了自己是尊贵的大国师。有一天，他瞧着溪水中的自己，面容憔悴，蓬头垢面，活像个乞丐。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说过要“清君侧，分君忧”的。但是那时他已经什么都没有啦！他没有华丽的道袍了，没有皇帝的信任，也没有任何身份地位去清君侧了。

谁年少还没个凌云壮志了？

没有道袍就再买一件，没有皇帝，信任就去获取，没有身份地位，就自个儿争取，瞧，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改变些什么的。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怎么做呢？

于是他买了件朴素的道袍，戴上了那个在大火中被烧去了一个角的发簪。看上去似乎有些寒酸，配不得当年大国师的一半威风，可那有怎么样呢？

他日若遂得凌云壮志，谁人敢笑黄巢不丈夫！

年初还飘着瑞雪，竹杖芒鞋的一路来到了距西……

宋离尘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回忆，“为什么是距西？”

“我若是去塞北，公主你又要问我为什么是塞北，”杨许越叹了口气，“我总要找个地方的吧。”

宋离尘“……”

起初他仍然是给人看风水，替人占卜，有时也给人开写小病小灾的药，渐渐的，能在距西站住脚了。再然后，居然有人叫他仙师了……

那时候，他心情大好，甚至还与整日里在客栈门口蹲守的乞丐打招呼。可是他这样做，只得到了百姓的关注，没有官府，也没有天子来关注这些。

直到有一天，看见那个乞丐被人骂了，忍不住劝了两句，给他买了个烧饼。

那乞丐以为遇到了好人，一边啃着烧饼，一边拉着他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无非就是说他自己以前是如何如何富有，将他又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还告诫他不要住哪家客栈。

再后来在街上遇见那个乞丐，他的神情厌厌的向他招手，“仙师，你过来一下吧。”

他过去的时候小乞丐特意往旁边挪了挪，让他坐在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次见你，还没认出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仙师呢。”

“……”杨许越沉默了一会儿又安静的说，“贫道去给你买个烧饼。”

“仙师你甭去，我不饿”他一把拉着杨许越，让杨许越坐着“仙师，你容我我说两句话，我问你个问题……毕竟平常都没人理我的。”

杨许越心道可怜，“你说吧，贫道听着。”

他开口与上次聊天的内容一般无异，“我曾经是真的是个商客。”

杨许越说“嗯。”

“可是后来我钱袋丢了。”

“嗯。你上次也说了。”

“可是我回不去家，没有人信我的……”乞丐说着说着居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杨许越没说话，那乞丐又说，“真冷啊，仙师，人心真是凉薄得很。仙师，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愿意信我？”

“你既已知道人心凉薄，也该好好活下去，叫他们都看着。”

“可他们都看了好久了，看我在泥地里打滚儿，不肯拉我一把，往我身上泼脏水，仙师，我不想再这样了。”乞丐从破破烂烂的衣襟内侧取出一个药包，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仙师，可真惭愧，上次想从你身上摸些银两，谁知摸到了这个。”

这是？这是他用来炼丹药的砒霜昂！他惊慌的问，“施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乞丐继续笑，“起初我以为是什么妙药，不敢动，想着什么时候再见面，就还给你。哪知那庙里的老鼠夜里偷吃了一口，竟死了，我这才知道，原来仙师这是毒药。”

杨许越想说什么，但都说不上来，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上，“你把药给我，我去给你买烧饼。”

那乞丐笑了，一口白牙，“谢谢仙师。”

他这一句谢谢，杨许越以为他是愿意吃烧饼了的，刚起身想去买，却见那乞丐一把吞了纸包里的砒霜。最后毒发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口型对杨许越说，“谢谢。”

没有一点点防备，这个乞丐就横死街头，七窍流血，杨仙师吓得落荒而逃。

他有时候是真的想，这个兄弟或许算是解脱了，无所谓贫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人笑话他，也没有人打骂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