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江北入狱（四）（1 / 1）

江北伸手将书抚平，端端的放在自己的膝旁，又恭谨的说道，“臣不敢，臣只是如实编写，臣问心无愧。”

“那你是想说，朕错了，朕问心有愧？”宋长落反问道，“江北，你不要以为朕器重你，你便可以冲撞忤逆朕了！”

“臣不敢，臣当然不敢忤逆圣上，臣能居此位，也全是陛下一手提拔，臣自然是没齿难忘，也实在是不敢恃才放旷。”江北长头磕落，丝毫不见惊恐，反而像是这一天期待了好久，“但是臣也不愿以一己之私，而致使忠臣蒙冤。陛下明察。”

“明察？”

宋长落冷笑连连，“当年距西侯谋反一事，是先帝的旨意，你说距西侯无辜，你要朕明察，那你是想说先帝和朕都是非不分，朕和先帝，都错了？”

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他的父亲也是天子，也是九五至尊！要两个天子认错，这怎么可能呢？

江北道，“陛下，微臣请求您，您好好查查当年之事，微臣求您，还忠臣一个迟来的清白吧。”

“江北，你可知，当年先帝的圣旨上是怎么说的？”宋长落道，“胆敢为罪臣说话开脱，同罪同罚！是你要抗先帝的旨，还是你要朕违背先帝的旨意？”

其实也正是这一句同罪同罚，让宋长落憋回了所有要为距西侯开脱的话。他心非如冷铁顽石，其实他是知道的，他心中有数。

可是因为这一句同罪同罚，他放弃了为距西侯争辩的机会，而是低眉顺眼的接了旨，而现在，宋长落不过是需要一件能裹住他过往种种不堪的外衣罢了，这外衣便是先帝旨意，便是他只是奉旨行事。

说到底，不过是非我也，兵也的自欺欺人。

“臣无此意，只是距西侯身死多年，忠臣含冤作古，陛下，您于心何忍？”

是啊……

于心何忍？可是再不忍，也忍了十多年，不管是良心的谴责，还是道德的诘问，宋长落都熬过来了，他没道理，此刻为江北生如此大的气。

“好哇！真是好！”宋长落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良久才道，“江北，你今日于勤政殿之言，朕可以当做没有听到，这些史志，你拿回去重新编写。”

李子知道这是宋长落在给江北台阶下，于是便冲江北挤眉弄眼道，“祭酒大人，您倒是快跟陛下认错呀！然后再回去好好编写您的史撰，莫要再惹陛下生气了。”

不光是李子，江北也知道宋长落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可是他不能就此放弃，否则自己前功尽弃，功亏一篑，日后再同陛下说要为距西侯一家平反，便再无可能！

江北依旧是寸步不让，又是长头磕落，“请陛下，还忠臣清白。”

“江北！！”

宋长落这次是真的怒的不轻了，拍案而起，“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认为你说了三言两语，就能撼动朕的想法？你，朕给过你台阶了，朕给过你台阶了！是你执意不下！你究竟，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朕看啊！你那么想为距西侯平反，干脆你来做这个皇帝？岂不是任你觉得谁委屈，谁冤屈，都能为之平反！”

“臣万死不敢。”江北道。

这话实在太过大逆不道，江北说是不敢，其实这正是他先前的想法，可是终究太过荒唐，尤其是发觉爱上宋离尘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这个荒唐的念头。

此刻被宋长落抖了出来，江北自然得装的诚惶诚恐。

“不敢就滚回去编写史撰！”宋长落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别让朕知道！”

这是宋长落给江北的第二条台阶了，江北内心也犹豫不定，当今圣上肯一而再的给你台阶，自然是天大的恩赐，借坡下驴，自然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可江北也知道，过了这村，便不会再有这店儿，若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他日就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于是江北不说话，就那么挺直了腰板儿跪着。

李子看着直叹息，心中骂江北愚蠢，这陛下都给了两个台阶了，你还不下，你这不是找罪受呢嘛！什么人哪这是！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了！

“江北，你是存心气朕？”宋长落瞧着江北的模样，心知他怕是不会下自己给的台阶，他非要弄得他自己下不来台，“你这是做什么？”

“距西侯与你非亲非故，你非要为了一桩陈年旧事，惹得朕不快？拿你的前途，甚至拿你的身家性命跟朕如此说话？”

“旧事虽陈，人心不古。”江北道，“忠臣作古蒙冤，微臣最是见不得，臣愿以臣之血，以臣之命，换之沉冤昭雪。”

“你的话真是越来越放肆！”宋长落道，“朕一而再的给你台阶，真是给你脸了！难不成你以为朕会再而三的给你台阶下？那你想的未免忒美！来人——”

“翰林院国子监祭酒江北，以下犯上，胆敢忤逆朕，即刻起，免去他在翰林院的职位，打入天牢，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窥探！”

“是。”当即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的架着江北向外走去。

江北倒是从容，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刻，只是眼角尚有没藏住的遗憾，还有那么一丝不甘。

到底还是没能凭一己之力，为距西侯一家昭雪啊……

李子在心中叹息道，这祭酒大人还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啊。听说陛下还想让他做他的乘龙快婿呢，哪知竟这样一根筋。若是今日稍微收敛那么一些，何至于下场如此之凄惨？

“真是放肆！”宋长落气的背过手，在殿内来回踱步，好似在和李子说话，“朕真是给他脸了！”

“本来朕还属意他为千黎公主的驸马，谁知竟如此泥古不化！非亲非故的替人求情，不惜押上身家性命！还真是好一副傲骨啊！朕倒要看看，他能傲到几时！”

“陛下，您消消气，不必为了祭酒一人气坏了身子。”李子忙劝道，“至于这千黎公主的夫婿嘛！这天下好男儿那么多，陛下何愁为千黎公主找不到合适的驸马。”

“陛下，您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