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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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5日

像往常一样,肖婧完成训练后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装备,她背起后就径直离开场馆,一个人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一天也不会说几句话,但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讲已经将近十八年了。就在她刚踏出场馆的时候,自己的右眼看见了一束白光,白光过于刺眼,以至于让她的右眼丢失了视野,她感到非常奇怪,如果自然光线下的强光,那么两只眼睛都应该能看见,都会感觉不适,但这强烈的怪异感只在自己的右眼出现,左眼并没变化。她咬紧后槽牙,紧闭自己的右眼,用手捂住按压。但很快右眼又恢复了,于是她也就没再多想了。

这天的夜晚对于肖婧来说也是注定难忘的。

肖婧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她接受突发事件的应对以及抗压能力都高于大多数,沉着冷静就像是她的被动技能,一直环绕在身上。这几天好好休息,迎接接下来的国内大赛,一举成功后再站上世界舞台,是这几天肖婧为数不多的想法。于是她早早入睡了。入睡后,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怎么了,竟不能受自己的控制,学体育的她从来没有体验过无法对身体的掌控,她奇怪之余才发现自己的右眼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对她来讲可是致命打击,缺少视野还怎么射箭,拿什么去赢得比赛。她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这肯定是梦境,没错,既然是梦境就清醒过来吧。可是四周的黑暗并没有真正的变化,噩梦惊醒对于一个人来讲也十分正常,怎么都醒不过来可就太有问题了。随后她听见很轻的一声呻吟,这种声音太奇怪了,可以用诡异来形容,它不是说害怕或痛苦中发出来的,它前所未有的罕见,但只要一出现,就让人感到心脏在被挤压,灵魂在被抽取,是面临绝望时发出的哀声。人在这样的情境中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助,惊恐远远不止,黑暗更深的黑暗,仿佛一块黑色的幕布被划开了口子,巨大的利刃刺穿了衔接空间的分子,和谐的组成被越撕越开,空间之外到底何等庞大的饕餮巨兽能够有这样的能量,不可见的气流也变的可视,它们急剧地向裂缝中钻去,通过深渊前往哪个世界也无人知晓。随着裂缝的数量越来越多,肖婧左右可视的范围内竟布满了百余个不大不小的裂缝,让她感到强烈的不适感,这种感觉像是被百余个视野凝视,仿佛有看不见的引线勒住了肖婧的全身上下。

“切不可凝视它。”肖婧的内心传来的声音告诉自己,下一个瞬间,所有裂缝长出了一双双巨大的眼睛刚好塞满缝隙,它们的瞳孔呈椭圆形,大多数被眼白占据,上面布满了一根根像是藤蔓凸起的血管,血管颜色血红血红,眼珠还在不停的东张西望,眨动时眼球移动并不是缓慢的,而是没有章法却又非常快速。肖婧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她强顶着这种不适感,捂住自己唯一的左眼,半蹲在地上,呐喊了起来,她想反抗!呐喊声让这所有的一切变得更加急躁,所有的眼珠疯狂抖动,眼睛里的血管更加冗起,像是随时要被撑爆,抖动发出的共鸣声逐渐加大,每当要超过肖婧的声音时,肖婧又更加大声地呼喊尖叫。

“啊——”

空间开始震动,这一切感觉就像一颗随时准备引爆的炸药,不稳定到了极点,随着肖婧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到了最后一刻,所有的眼珠停止了转动,上面的血管全部胀裂,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只有少量的鲜血沿着表面在不断滴落,它们在蠕动,就像是在呼吸一般,所有眼珠都望着天空,这让肖婧也忍不住看向天空。深不见底的黑暗让人不寒而栗,太安静了,太安静了以至于仿佛出现了幻听,还挺有节奏,“砰砰砰”的轻声。肖婧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这次自己的身体发生的种种变化也让自己有些束手无策,但是为什么这个声音越来越响了,而且真的像是心跳的声音,难道自己已经紧张到心跳如此剧烈了吗,不,绝对不是,这声音逐渐变响,甚至可以说非常大了,再下去震耳欲聋,“砰砰砰砰!!”,可它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紧紧捂住耳朵也已经超出了人能忍受的范围。突然,肖婧的眼前出现了一朵镜花,像是一面一尘不染的镜子被尖锐的石子砸了一下,就立在自己的眼前。镜中有一个女孩子一直背对着自己,这背影好像十分熟悉,虽素未蒙面,但肖婧还是不自觉地说出了三个字,“高满儿”。镜中的人好像能听见外面的呼喊声,女孩慢慢转过身来,肖婧第一次被吓到直接瘫坐在地上,这个女孩大半张脸像是被撕裂了,器官完全缺失,很多人体组织只是挂在身上,就像是一块块血肉拼接在一起,光是提前知道都需要有强大的心理建设,更别说这么突然的遇见。肖婧不敢相信地捂住自己的嘴,第一次眼泪从她的脸庞滑落。紧接着,女孩消失了。

代替女孩出现的是香香,香香姿态优雅,一如往常一身洁白,视线好像直勾勾盯着肖婧。

“我们救不了你,只有靠你们自己了。”香香走到肖婧面前,仿佛能接触到一样,但是这隔着一层镜子,她们始终是不能触碰的。

“你听,刚刚的声响,是满儿的心跳声,现在是不是听不见了。”香香瞬间消失后以更贴近的距离闪现在了镜面之后。

“月圆之下,切不可独身一人,寻到闹市中唯一的灯塔,要求他给你们方向。”

紧接着香香也消失了。镜子上的花纹渐渐褪了去,破镜竟然完好了。出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人,肖婧挺直腰背走上前去,面前的女孩比自己稍矮一点,一头短发,皮肤洁净像是白色的羽毛,里面的人仿佛是见到了肖婧一般,还向她挥了挥手,但马上也消失了。

这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只留下了孤独的肖婧在幽暗的环境中迟迟不能脱身,这不太正常,按照以前进入这种奇怪的梦境最后总能离开,但感觉过了好久好久,这梦境根本没有要“崩塌”的意思。还有,“你们”是什么意思,这里明明只有肖婧一个人。

“真是奇怪,我以为要结束了,但我看这压根没有结束的意思。”肖婧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瞬间紧绷肌肉,不知来者何意,进入战斗状态。

“别紧张别紧张,我叫王文成,论打架我可能真的还打不过你,我跟你一样,也是常年在梦境的徘徊者,但我很奇怪的是,没想到这次居然有同伴,你是真人吧?”王文成带着笑脸一边走近一边说道,只是肖婧眼神犀利还真的有点令人害怕,王文成靠近的速度也是比较缓慢。见肖婧一直也没说话,王文成也只能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刚才的我也都看到了,很明显那个女人是想让我们搭档,我想你在某些时候用得上我,不如我们一起搭伙,就拿这场梦境试试我看,我有没有资格做你的伙伴。”见着肖婧好像逐渐放下了防备,王文成继续说。

“月圆指的是十五,闹市中的灯塔对我们来说,我想最直接的就是“九德木”气象台,首先气象台在某种意义上起着黑夜中的灯塔作用,它能预知天气变化给市民指引方向。再者,“九德木”的身后是本市最高的一栋大楼,高三百余米,每天晚上都会有华丽的灯光,直冲云霄——灯塔,结合起来我认为就是八九不离十就该是那儿了。”

说罢,肖婧的架势放松了下来,王文成说的很有道理,况且眼下如果要离开这里自己也没有一丝头绪,自己还不适应只有一半的视野,心里虽有不甘和不屑,但她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想到香香还提醒过自己切不可独身一人,肖婧便回答了。

“可以,十五就在你说的地方碰头。”

“真是不容易。”王文成略带微笑。

“以前每个时候,我们的梦境都是单独的,而单单这次居然有两个人在一个梦境里,以往

差不多的时候,那个女人就会用各种方式送我们离开梦境,这次又不一样,她已经消失了,但我们还在,结合她刚刚讲的,她救不了我们,应该是她不能送我们出梦境,或者说至少这次不行,因为以后所有的梦境有可能都需要我们自己来打破了。当然了,这个梦境并不难,我跟你讲那么多只是让你早些明白,为了你能活下去,或者是为了我能活下去,我们还是早日碰头较好。”王文成依旧保持微笑走到镜子面前,“老是面对着这镜中世界可怎么行,破镜哪有重圆的道理。”王文成抬起自己的脚狠狠的踹了上去,只见镜子的裂缝正在一点点扩大,他连踹了数脚,但是他嫌弃这样的速度太慢了,不知从哪竟掏出个铁锤,一锤子就将镜子打碎。镜子后面好像蕴藏着另一个世界,气体不断重新涌入这个空间,一点点在封崩瓦解,裂缝后面亦是裂缝,无数的撕扯仿佛要将所有揉成一团。

“对了,你的名字?”

“肖婧。”

幻境崩塌了,等到天亮,肖婧准点清醒,她的右眼却看不见了,昨晚是真的吗,她依然抱着这样的疑问,但她想起一件事就咬紧了后槽牙,没带好气的说出三个字,“王文成。”她突然想到还有昨晚那个短发女孩,事可真多!但眼前最重要的事,先去医院把眼睛治好吧。

肖婧来到医院接受检查,接诊的医生观察到她的右眼无光,安排了几项检测下来,意外地发现是肖婧的眼角膜丢失了,可具体是怎么丢失的问她自己也是毫无头绪,只是过了一晚角膜竟会自己丢失,肖婧不肯相信,她瞪大自己的眼睛,但依旧没有一丝光线进入,昨晚的梦成真了。而丢失一半的视野还是小事,但作为运动员,习惯双眼定位的肖婧,现在要校准目标就十分困难了,那么接下来的比赛怎么办。

“姑娘,你这没有办法,只能移植了,得等有合适的眼角膜了才能给你做手术,我先把你的信息登上去。”医生将肖婧的器官需求登记上了共享系统,没等他反应过来,系统便匹配上了合适的眼角膜。

“居然还有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说你是运气差还是好了,但是眼角膜现在是有了,马上住院安排手术吧孩子。”

肖婧也没想到这么快能有眼角膜,手术总归是要做的,现在是在放寒假,等开学春天的比赛到底能不能赶进,可就算好不了又如何,这段时间仅靠左眼加急训练,无论结局如何,都会全力以赴。肖婧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日子一天天过去,说起来这段时间,肖婧的视力完全恢复了,而且视野广阔程度跟以前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是讲恢复期要一两个月至少嘛,几天下来便没感到什么不适了,甚是奇怪。

今天是三月十五日,农历十三,再过两天就是月圆,不管怎么样,都得去赴约,还有那个让人怎么都不舒服的王文成,如果是个恶作剧就好了,肖婧心想。

很快约定的日子就到了,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时而有点小雨,肖婧内心有疑虑,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过为了佐证之前的梦境,她想着只要能不能再见到王文成就一目了然了,半信半疑便上路了,今天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天。九德木大门前停留了片刻,不见王文成的身影,她反而觉得并没有那么不快了,不见面自然是最好的,省去了不少麻烦,如果真的能见面意味着之前的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气象台这个点已经是没有人在工作了,便几乎没有灯光,后面的大厦也只是依稀亮着点灯光。肖婧虽觉得见不到面是极好的,但奈何不住自己倔强的性格,宁愿就这么干等一晚,也不想有万一的错过,如若不是这么做,她在以后的日子里都会感到不安。

“十分抱歉!”从远处跑来了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围巾都快拖到地上了,边跑边喊,“抱歉,我堵车了,肖婧。”

看着眼前的男子半佝偻着腰,双手拄在自己的双膝上大口喘气,肖婧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是王文成,跟梦境里的一模一样,那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发生过。

王文成见到肖婧,透过表情他也理解肖婧此刻的想法,此刻的肖婧不得不信了。

王文成缓了过来,“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了。”

肖婧见状回过神来,“我只是个正常人。你来迟了。”

王文成可被肖婧的气场震慑到了,作为一名专业的运动员,肖婧精干的外形和打扮,外加扎着高高的马尾,往王文成旁边一站,确实让人有些怯场。

“别啊,老肖。那天咱们也没约好几点就匆匆都走了,我也是出来了才想到还没有时间呐。”王文成略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他的微笑虽然仓促,但却自信。“而且,我也没有迟到,还有主角没有登场呢。”

肖婧歪了下头,她是背对着气象台的,突然间身后的大厦亮起了白光,璀璨艳丽的灯光秀似乎成了城市的一道风景线。肖婧转过身去,望着这直冲云霄的灯光,仿佛在城市的任意角落都能看到,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灯塔”。

“既然找到了“灯塔”,那目的是什么?”肖婧向王文成提问,

“老肖啊老肖,这你就别问我了,我跟你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被选中的.......”

“还是让我来解释吧!”

气象台里走出来了一个人,他从黑夜中走来,穿着褐色的夹克外套,下雨天的夜晚气温有些逼人。他一边大步走着,指尖的烟已经抽去一半。

“我叫高成成,是高满儿的社会学父亲。”高成成看着肖婧疑惑的眼神,他明白当下他们所面临的疑惑。但他不敢再看肖婧的眼睛了,温柔地说,“如果你们不认识满儿的话,满儿现在就成了你们身上的一部分了,也就是你们身上某些器官的供体。”

“大叔,我知道,她的角膜也是靠满儿治好的,从心底我们很感激满儿。不过,我们现在身上的麻烦也不小啊。”王文成双手插袋,站的笔直。他想直接问出点什么。

“走吧,去我家坐坐,慢慢说。”高成成缓缓说道,沧桑的脸庞眼神却十分清澈。

“多少年了,终于来了。每个意外的下雨天都是信号,来自宇宙深处奇异的生物,降临地球唯独造成三维空间气压的微小局部变化。你是对的,我没白等。”高成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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