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西营之惧(2 / 2)
午饭用过之后,倾城和南境春告别,她一个人走在军医营中,吹着午后渐渐燥热的微风,越发觉得疲惫。
本来要去看看那些得了瘟疫的士兵,结果她被拒之门外,端王的令牌都没鸟用,必须有军医处的人陪同才能进入。
牌子熟了不行,还得有个同行脸熟的人带着……
果然,陇西边军是先皇一手调教的正规军,也是跟着开国先帝打过江山出过大力的队伍,根正苗红,军纪严明,执行不怠啊!
就是天皇老子、王族大腕来了,没按规定的程序走,啥也干不成。
就冲这表现,倾城觉得这陇西边军就比晋北边军牛。
无怪乎饶州城之时,端王气怒异常,前晋北首将当场自刎谢罪!
当时的情景,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现在倾城明白了,五大边军都是端王一手接管、改革健全的,如今一处边军出现管理失职。
身为总帅的前领导——君无忧,即使他现今已经上交兵权,不再过多参与军政事务,但其余威和手段仍未减损,面对前部下犯的错,就是打他的脸,自然的,他盛怒难平,严查追责,晋北前首将这才自刎谢罪。
暂时找不到楚浔,她只好先去军营的太平间去看看喽。
行至每一道院门,出入人员都会进行严格的检查,但比进去军医处和军政厅要宽松了不少。
一位面色苍白士兵拄着长矛站在石雕旁,下午二三点的太阳最毒辣,印在石板路上的影子,都烫的扭曲
这士兵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似乎在极力忍耐着避免晕倒。
夏至已到,但气温升高得并不明显,按理来说一位从军的士兵,断然不会有如此虚弱的体能,反观其他人员也是同样的症状,只不过面色涨红,眼神虚浮涣散,看样子都是在勉励支撑。
“往右走吗?”倾城看着那面色的士兵手指的方向,他已经疲惫得说不出连贯的话,只能微微抬起手指到。
右前方是百十平米的空地,白石严丝合缝地铺就,一直通向朝西大开的乌木平房,那便是军营中暂时安置尸体的地方。
过了正午阳气渐弱,阴气始盛。
经历过灵魂互换的异世之旅,由不得倾城不相信这些风水玄学之说。
虽然白昼的初夏热浪在慢慢消退,但还是让远处的白石空地蒸腾出水汽,而那栋乌木搭建的平房越发显得突兀和异常。
阳光下隐隐散发黑蒙蒙的邪气,这并非凡胎肉眼可见,然而倾城却神奇地感觉到了周围的阴郁气场。
她正要迈步上前,一个士兵喘着粗气跑来,朝她拘谨地行礼,将防护外套递过来。
倾城感激一笑,穿上防护衣,隐藏在布衣面罩下的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心道:南境春果然是一点就透,防护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有了希望……
也不用麻烦他找个人陪自己进去,比起魅宫,这军营里的停尸房根本是小儿科。
才迈开一步,身后不远处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一秒后就是脚步声和呼喊声。
倾城还没走到门口台阶呢,一听后面的动静,赶紧往回跑。
她看见那个面色苍白的士兵倒在地上,其他士兵也瘫坐在地上。
“让我来看看吧……你们都被感染了……”
倾城迅速收回手,皱眉说道,语速极快地吩咐道:“你们四人一定在昨晚亥时到今早辰时,接触了携带深度病原的人,现在尽快发射信号,让附近的巡逻兵队赶来支援吧。”
四个士兵没搞懂情况,犹豫着要不要按照眼前这位女子的话去做。
一声奇异的嘶鸣,从身后的乌木平房里传来。
倾城侧耳细听,那声音在呻吟的士兵中显得太过细微,仅仅一下,似蜻蜓点水。
她迅速环顾四周,并看看天空。
万里无云,夏风不入,这里一直很安静,此刻更安静。
她看了躺下的士兵一眼,打了个手势,便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掏出笛子,一步步朝乌木平房走去……
剑的锋芒,已经从笛子的机关口慢慢露出。
银光冲入灰暗的房间,似剪刀划开黑布……
腐味弥漫,差点将她的眼睛熏黑!
她仿佛走进了灰蒙蒙的雨雾中,周围弥漫的不是雨水的清凉,而是腐浊之气的恶寒。
樟木与竹纹交错,搭建出这个乌木平房。
为了防止更多的臭虫和细菌滋生,每个隔间的道路和墙壁上,撒满了驱虫的药粉,屋里的长明灯燃的也是特质的驱虫料,以及掺杂安魂香的灯油。
挺奇怪的,第一次进入军营的停尸房,竟是如此简陋的布局,但是放眼一观,单人床排列的整整齐齐,床头床尾燃灯,上铺白布灵幡。
百平米的空地上每隔一处床尾,挂着经文和符纸,还有很多红黑色的小木牌,一排排系在柱子架起的细杆上,正巧垂落在床头三尺之上。
整个房子的窗户建的又高又小,一溜子嵌在距屋顶不远的地方,阳光是一块块投进屋里,形成跳跃的方块字符。
随着光线的移动,投影在房内各处,整体看来,似乎形成一种超度亡灵的符号,并在不停的旋转,在每一个时刻循环往复。
那种时刻和光线,配合贴切的光影符号的转动,如此巧妙,像极了轮回盘。
而光影符号移动的间隔时间,富有韵律和节奏,真是一首极为贴切的安魂曲。
有过每一条间隔过道,她都不禁放轻脚步,甚至试图放稳身形,深怕禁不住感叹和悲悯。
倾城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如此重大,学医这条路没有归途,又找到一条坚持下去的理由和价值遵循点。
连续五日,她就看了太多的血腥场面,上嫣阁地下室的上百具无名尸骨,这里的几十个忠义志士和无名小卒……
他们都曾经是鲜活的生命,比起魅宫里见到的猛兽虫巢,这才是同类带给她的真实的人间疾苦、世间哀乐。
站在一处四四方方的黑木床前,她犹豫了很久。
面前是刚去世不久的士兵,每一刻在她不曾看见的地方又生命在逝去。
倾城有些害怕,手停在半空。
她再次飞快地环视四周,然后靠近白布的边缘,那里已经被防腐的葯汁与血肉浸染得发黑。
咕咚!
寂静的房子里,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倾城循声一看,远处看不清的灰暗角落里有气球大小的东西在晃动。
她心惊肉跳,倒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一个四方木床。
稳住身形,她举一盏灯,笛子剑指角落,紧紧盯着,挪了过去。
是个面色安详的脑袋。倾城惊呼一声,看清后,赶紧跑开,远远的观察。
那脑袋还在晃,似乎是被光线刺激到了,经常有东西在窜动。
等待了一会儿,脑袋没动静了,她眼睛酸涩,不经意撇开目光……房梁上竟有一只黑鸟看着她!
似乎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它扇扇翅膀,敞开嘴准备鸣叫,但没有叫出来,在那颗脑袋上空,低低地盘旋两圈,朝一扇方格窗飞去。
倾城明白了,房外听到的叫声就是这黑鸟发出的。
她瞟了一眼那颗停止摇晃的脑袋,里面正在悄悄流出恶臭的液体。还有白色的虫子,跟之前在院墙里发现的白虫一样。
太可怕了!她稳住心神,决定先跟着那黑鸟,回头多带点伙伴再来这里。
黑鸟停在窗台上,扭头看向倾城,真是被训练的有灵性啊。
她赶紧出门,一看那鸟在屋顶上盘旋,她便又跃上房顶,看着黑鸟一路轻松滑翔……最终消失在北面一处松叶林。
呼!
倾城使出轻功,一看周围,这哪是松林啊,就是一处山水庭院,只不过松树种的多,仅有一处阁楼,而院门上锁,锈迹斑斑,很明显无人到访。
那么,她要进去吗?万一在里面看到不应该看的,发现了什么事情牵扯到军营禁地了,那可不妙。
黑鸟叫了一声,像在呼唤她。
她想想,越过院墙……
她不知道,这一跃,醒来,眼前已是另一番难以捉摸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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