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乱世 第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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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道厚重的双开铁门,二人抵达开阔的会场。两张铺有绿色桌布的大号长桌占据会场的核心地带,“四梁八柱”的成员正在和新近投诚的朝廷将校展开激烈争论,他们的议题和日后的作战没有任何关联,双方因为补给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涂峰和赵举贤站在一旁研究堆放于长桌右侧的一堆液晶显示器,两名专业的技术人员正在读取雷达扫描图像。坐在长桌尽头的谢烨文默默望着那群争吵不休的战友,他不时把目光投向另一张长桌中央,一位高瘦的长者占据着那张椅子。“振威侯”觉得这样的争论可以释放彼此之间的矛盾,如果众人的不和留到战场上,他估计就会变成梁文远的俘虏。步入会场的楼敬远在远处询问王颢浩说道:“坐在老谢右边的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我过去都没见过他。”

王颢浩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说道:“你应该知道恭州的地头蛇范希贤,他过去也是帝国的风云人物。”

楼敬远本来还想发表一番见解,不料谢烨文和杨放鹤快步来到二人面前说起客套话。捐官出仕的杨放鹤先前仅仅指挥过民兵部队,他觉得统帅正规军是件困难的事情。杨放鹤悄悄对王颢浩说道:“新收编的几万朝廷军队和二次征召的退伍老兵真是难伺候,他们不知道如何和睦相处。”

王颢浩苦笑着说道:“藩镇军队、帝国陆军以及武装警备队历来相处不愉快,他们都有嘲讽对方的传统。武装警备队员觉得陆军官兵是两条腿跑得飞快,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他们可以在陆军官兵面前以一当十。陆军部队觉得武装警备队连兵都算不上,他们充其量只是拿着枪的监狱看守。”

杨放鹤点头说道:“我们的野战兵力太少,武装警备队出身的老兵都上了前线,他们天天和陆军官兵打架。”

一阵寒暄完毕,“振威侯”转身朝吵闹的将校和幕僚们喊道:“大家各就各位,颢浩替我们制订了应对梁文远的作战计划,我们要在朝廷主力赶到前吃掉这支骄兵。”

先前喧嚣的会场逐渐变得安静,众人也都找到了位置。王颢浩带着一名卫士站到两张长桌中间,他接过助手递来的大号黄色文件夹抽出一叠绘有复杂图表的复印纸。作战计划的起草人显然缺乏良好的表达能力,王颢浩觉得诵念这份文件是一件苦差事。

这份让人感到昏昏欲睡的报告使得会场里的气氛愈发沉闷,在第一线统兵作战的反军将校普遍只想听到有关各自直辖部队的内容,可是王颢浩却在喋喋不休的谈论西荒和万山的总体局势。王颢浩到底也算是反军元老,和他熟悉的同僚都极力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

一位坐在会议桌边缘的反军团级将校看起来正在认真研究摆在桌面上的军用地图,可是他的大脑却把地图上的等高线想象成五花肉,饥肠辘辘的团长期盼会议尽早结束。平日里不太认可王颢浩的赵举贤用大拇指摩擦手里的银色翻盖打火机,这台打火机的抛光表面上刻着一艘古代帆船。如果赵举贤每次触摸都能带来一阵江风,这艘“船”或许都能完成环游大陆的旅程。范希贤等人更是心不在焉,轻微的嘀咕声一直没有停止过。

王颢浩也能察觉到会场里的尴尬气氛,不过他觉得这份精妙绝伦的计划足以让在场众人心服口服,一手导演谷仓山会战的反军元老用严肃的语气念道:“在锦水河以北,谷仓山以南的开阔平原上,刘逆军队依托位于我军右翼的山岭据守,敌军右翼朝着东南方的石锦村延伸,两个团的御林军部队据守此处的村庄和水库。”

“我军左翼相比敌军拥有绝对优势,如果能火速夺占石锦村,刘逆军队就会失去向北进攻的支点。根据侦察到的情况,锦水河北岸的朝廷军队不会超过两万人,他们沿着茂密林地排列的阵地不利于部队机动,我军因而具有充足把握取得胜利。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我军第一纵队应在明日五点移动至。。。”

一连串如同绕口令的作战部署令范希贤感到恼火,他举手打断王颢浩的报告。

“恕我冒昧,我不得不指出这个计划存在重大缺陷。梁文远难道是个傻子?他不可能把一支重要的部队摆在会被我们随意攻击的位置。谷仓山以南的开阔平原容易被朝廷军队的火力覆盖,石锦村东南的山地和水库里也可能遇到梁文远的伏兵,他们还可以突破中央战线回旋攻击进入平原的我军部队,你这个计划主动暴露了大军的侧翼。”

王颢浩早就料到会受到别人反驳,他立刻抛出一套事先准备过的说辞。

“归门是西荒的省会,守不守得住这座城市关乎‘唯一大帝’的脸面,东都的文臣武将都不敢冒着激怒天子的危险守丢归门。梁文远先前可能想在归门南郊和我军一决雌雄,可是大家也都知道朝廷援军不能良好的协同作战,熊达威的嫡系部队不想损耗实力,坐镇上京的陈成大也不会带着一群新军打头阵,梁文远的盟友都抱着观望的态度。如果御林军有反制我军的力量,他绝对会据守谷仓山高地等待后援,既然他们撤退到锦水河,梁文远就没有胆量和诸位正面交锋。”

范希贤不留情面的反驳说道:“梁文远不可能不懂‘据阳明以待之’的道理,他主动放弃归门城南的谷仓山高地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换个人来讲这些话,谢烨文等人还会加以重视,但是他们普遍没把范希贤当成一回事,兵多将广的“振威侯”无疑是反军的核心,对方只是这场战争的边角料。

涂峰悄悄对坐在身边的楼敬远说道:“范希贤火气很大,因为老谢没打招呼就向他‘借’走了几百箱车皮的物资。上次整编军队,老谢想安排几个‘划水道’教士给部队里有心理问题的士兵排忧解难,老范却觉得我们是在委派政治委员,想要同化他的军队。”

楼敬远点头说道:“范希贤真是不知好歹。”

心里感到不耐烦的王颢浩没有理会范希贤的发言,他像教育小学生一般朝着众人继续阐述计划的合理性,最后他带着笑容说道:“诸位都应该记住了明日作战的种种要点,梁文远已经完了。”

会议结束后,谢烨文、涂峰、楼敬远等人都不觉得王颢浩的计划有多少高明,击溃锦水河北岸的朝廷军队不会改变这一区域的总体态势,不过经过充分宣传的胜利足以鼓舞归门郊区的围城部队,参加这场攻坚战的反军将士近来有些士气萎靡。

楼敬远询问涂峰说道:“我从前也听过范希贤的名号,但是他究竟干过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大家好像都没把他当回事。”

涂峰摇头说道:“这位来自恭州的侯爵有个不太光彩的外号,喜欢调侃的北直隶人把他叫做“飞将军”,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了。”

听完这个故事,楼敬远也就明白为何范希贤的“善意提醒”没能引起在场众人的重视。

即便进入晚年,江先主追求功业和荣耀的热血也没有冷却下来,这位少年成名的盖世枭雄将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大陆。

江康创建的帝国存在先天不足,因为摧毁前朝的统治和文化传统,这位强有力的征服者不能获得正统君主的认可。另一方面,江先主在共和运动胜利后大开倒车,他也不被那些新兴国家的民众所接受。超凡功绩树立了江康的威望,这种威望正是帝国存在的基石。

江先主二十三年的秋天,“友爱局”特务呈交了一份关于东方大陆的报告。这份报告指出只要帝国的仁义之师渡过大海发起远征,一些国力贫弱的腐败小国就会顷刻灰飞烟灭。东方大陆曾经拥有繁荣的文化和生气勃勃的民众,可是现在正被一些懒惰而自私的民族所占据,他们毫无凝聚力可言。

围在江康身边的幕僚向“人民皇帝”算了一笔经济帐,他们觉得新征服的海外领土可以维系帝国工业的稳定发展,远征的收益相当可观。

帝国外交部首先向盘踞远方大陆的众多小国发送一道要求臣服的国书,但是朝廷没有收到任何正式回复,受到刺激的江康当即签署全国动员令,一场史无前例的远征拉开序幕。

此前的几年里,帝国水师的舰船在质量和数量上都有很大提高,实施远征的技术性问题已被成功克服。帝国在数十年内烽火不息,有能力参军作战的适龄青年数量也大大减少,江先主因此要求新近归附的几个兽人国家共同参与东征。

帝国境内的几大藩镇主动请求派兵参战,可是江先主认为征服东方大陆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容易事,他担心几位藩王会在海外战场立下战功,郭有德这类藩王或许还会获得挑衅中央的威望。

江先主二十四年的五月初,三十五万来自朝廷直辖领地的帝国军队和十五万兽人国家的仆从军队在联塘港乘船渡海,久经战阵的远征军在最初两个月里势如破竹,他们轻易占领数百里土地。东方大陆上的大小国家随即组成同盟对抗到来的帝国大军,不过他们在短时间内只能动员十几万军队。江康希望尽快逼迫这些小国承认帝国对新征服领土的合法统治权,所以他调集重兵前往大陆中心,企图夺取号称“永恒之城”的拂菻城。

没有傻子敢于直接抗衡江先主指挥的大兵团,东方大陆的军队转而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术不断后撤。帝国军队取得一个又一个有名无实的胜利,泛滥的瘟疫和补给问题却在逐渐拖垮这支大军。

成千上万的驮马在远方大陆上因为水土不服暴毙,曾经纪律森严的帝国军队也忙着到处抢劫化为废墟的城市村庄。一场像样的战斗还没有发生,江康的大军就减员了三分之一。

能力出众的武将在帝国军队里变成稀世之宝,随着江后主的诞生,江先主害怕建立帝国的勋贵集团会在他死后膨胀成蛀空帝国的特权阶级。经验丰富的老将不是主动隐退就是进了“友爱局”监狱,毫无实战经验的将校塞满远征军的各个机构,因此江先主难以取得一场决定性胜利。

帝国军队在拂菻的门户喷泉关经历一场血战,江先主在折损将近四万名官兵后取得一场惨胜,不过他也成功迫使多国联军放弃大陆中央的千年名城拂菻。

作为开国功臣的子嗣,年方弱冠的范希贤因为急于镀金参加了这此远征,他如今还记得筋疲力尽的远征军在进入拂菻时爆发出的欢呼。范希贤还没来得及好好参观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帝国水师就在牡蛎湾海战里遭受惨败,远征军此刻没有办法维护漫长的补给线。

感到大事不妙的江先主设法和几个主要交战国签署和平条约,士气日益萎靡的帝国军队在拂菻停留将近一个月,由于不能找到维系军队的给养,江先主不得不率军撤退。

寒冷的冬天到来后,占据主场优势的多国联军在饮马河堵住了江先主的大军,先前没有立功机会的范希贤自告奋勇掩护大军右翼。迫于篇幅限制,笔者将不再赘述饮马河战役的种种细节,总之范希贤就是在这场战斗里获得“飞将军”的威名。

范希贤所在团队的撤退速度成功赶超大军的前卫部队,如果没有范希贤的义父程仪全力讨保,“飞将军”可能要支付一笔枪毙时的子弹费。根据战后统计,成功返回帝国的远征军将士不超过三万人,帝国最后仅仅占据两块狭小贫瘠的殖民地。

声势浩大的东征让帝国损失百分之五十七的适龄青年,元气大伤的朝廷也不得不对几大藩镇采取更为温和的态度,迫于时势臣服江康的兽人国家不再理会他们的盟主。一些评论家觉得江先主不让藩镇军队参与远征是很大的失策,不过远征会轻易成功却是江先主做出这一判断的前提。

这次远征并非完全没有收获,江先主至少在撤离拂菻时写下“凛冬地更远,一旦成空恨难宥!”的名句。

江后主时代,范希贤努力在上饶和恭州地区经营势力,他还和江后主的宰相胡杉昌打得火热。“唯一帝皇”掌摄大权后,范希贤的处境很不好过,不然飞将军也不会在“振威侯”对抗刘帝之际前来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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