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乱世 第三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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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军在战前收集的喷火枪派上用场,大半座贡县仿佛都被点燃了。交战双方在夜间凭借火光所投射出的人影判断对方位置,毫无节奏的短枪射击声让街巷变得热闹非凡。空气中的子弹达到前所未有的密度,贡县或许能被评为在削藩战争中受损最严重的城市。

范荣麾下的二线部队都在围城战中表现出极大毅力,十数万反军主力被钉在贡县护城河以北不得动弹。攻城部队发起的地面攻势受挫后,怒不可遏的谢烨文从归门调来两架新型战机对县城实施轰炸。两名技艺高超的飞行员躲过守军陈旧的高射炮进入县府上空投下两枚价值连城的云爆弹。

硕大的母弹在黄云翻滚的天空中传出一阵清脆爆响,六枚携带小型降落伞,外形类似啤酒桶的炸弹脱离母弹缓慢落下。随着炸弹内的特种引信将弹体里的燃料完全释放,县府上空突然出现无数团白色雾状气体。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县府一直被炫目的火光和拖着尖刺状烟雾飞射上半空的砖石笼罩,许多地面建筑在爆炸中坍塌倾倒。隐蔽在县府外围掩体内的官兵在爆炸带来的超压和高温中倒下,正在街道上值守的官兵直接被炸成焦炭。

发觉头顶吊灯摇摇欲坠之后,蹲守在县府大楼地下室入口处的几名朝廷将校连忙赶往隔音效果良好的避弹室寻找贡县卫戍司令。

躺在一张沙发上酣睡的范荣刚被上方传来的爆炸声惊醒,他朝着面前的同僚说道:“我过去认为坚守县城半个月并非难事,很多从东都过来的视察大员都对县城的防御工事赞不绝口,大家的想法太乐观了。如果梁文远和谷大富能击溃围城贼军,贡县就还有希望。好几位军长都和总部断了联系,他们不是当了俘虏就是逃走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坚守到底。”

范荣打发走前来问讯的同僚以后便和一群心腹卫士来到隔壁房间乔装打扮,他打算在最后时刻沿着地下排水管道逃出市区,他要在同僚里找出一头死无对证的替罪羊。范荣不希望全国军民对自己展开默哀仪式,他也不想让“唯一帝皇”宣传他战死贡县的光辉事迹。

郑显道的大军在九月十三号下午抵达上京河西岸,十几万朝廷军队所携带的武器辎重将集镇附近并不宽敞的道路完全阻塞,密密匝匝的步兵列队通过新搭建的浮桥和横跨大河的水泥桥梁。郑显道和梁文远带着众多将校幕僚站在贵门渡口的堤坝上凝眸远望,此刻上京河的水面上跳动着无数由雨滴带起的涟漪。雾霭浮动的青暗天空使得这条烟波浩渺的河流看上去一望无际。

堤坝上的众人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嘈杂噪声所包围。步兵前进时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汽车和装甲车辆开动的引擎声以及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都在这一片空间内来回碰撞。喜欢舞文弄墨的郑显道正在脑海里构思一首诗歌,梁文远则忙着考虑战略上的问题。

堤坝下方的水泥地上聚集着一伙地方军官兵,他们正蹲在潮湿的地面上准备今天的晏饭,普通将士从包囊里取出兴州生产的自热食品,他们撕开包装袋往里面注水并不断翻弄加热到一半的食品袋。如果受热不够均匀,这些官兵就要吃水泥板一样的食物。他们的同伴正抱着从当地居民手上劫掠或者购买来的鸡鸭离开集镇,这些人估计要为上级武将准备符合规格的午餐。

梁文远见状便朝救援兵团的主将说道:“我对将士们下了严令,要求他们在附近城镇借宿和购买物品时必须支付同等价值的“刘公券”,可是下面那些官兵根本不服从这道命令。”

正出神的郑显道回头对梁文远说道:“我刚写了首诗。渡口人未归,渡头天已瞑。隐约沙际灯,依稀见人影。文远兄认为如何?”

梁文远接过参谋陆丹奇送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面颊,他确信自己又遇到了一位外行长官。郑显道本就是刘帝用来制衡熊达威的抓手,梁文远不敢指望主帅拥有正常的军事素养,他继续进言说道:“谷大富的‘西进兵团’距离贡县东郊只剩下六十里,他在等我们采取行动。”

梁文远先前已经多次催促郑显道尽快出击,郑将军摇头说道:“吴献江的两个军没有进入预定位置,你我不能贸然行动。”

站在堤坝上的众多部将随即开始批评行动迟缓的吴献江,陆丹奇调侃说道:“吴献江用了三天都不能走六十里路,这样的部队不要也罢。”

郑显道替吴献江辩解说道:“这几天都在下雨,道路都快变成泥潭了。”

众多将领都对吴献江保存实力的小算盘心知肚明,糟糕的天气和路面状况给了吴献江拖延时间的绝佳借口。吴献江认为“唯一帝皇”正在从天下霸主的宝座上跌落,他打算用手上的军队换取一条后路。

“反刘联军”和朝廷的角逐尚未明朗,他眼下仍需对刘帝表现出恭敬的姿态。北直隶会战的落败者将会被他穷追猛打,吴献江的部队要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这位老将绝不愿意在解围贡县的战斗中出太多力气。

贵门大桥西侧入口的人群显得更为稠密,身上布满污泥的官兵正在桥头推推搡搡,他们头顶的钢盔和背上的枪管都沾上能够反射出金属光泽的水珠。两部卡车的轮胎在颠簸的水坑里磨破了,一群官兵努力推动卡车驶离泥潭,指挥交通的下级将校在他们身边来回跑动,卡车转动的后轮胎带起喷泉般的污泥。

过桥的都些最近组建的二线部队,脸上愁云密布的年轻官兵正背负仿佛有千斤之重的装备缓步前行。梁文远认为这群无精打采的官兵很可能只会躲在角落里不敢开枪,他们的功能便是壮大救援兵团的声势。

通过堤坝右下方浮桥的御林军官兵无不精神抖擞,他们高唱江先主时代的歌曲前往河流对岸。御林军队列的正前方有好几名高举金属旗杆的掌旗官,这些旗杆上端是一段锐利的矛尖,绘有金色花环的红旗上写有“宝骥”、“恭州”在内的十多处地名,这都是江先主曾经取得辉煌胜利的地方,御林军将士因此备受鼓舞。越是接近贡县战场,朝廷军队的士气就越显出两极分化。

贡县东西两侧的荒野上都有反军布置的雷区和据点,郑显道大军必须打退驻防合山地区的两个反军步兵师才能完成驰援贡县的任务。梁文远调遣六个营的御林军抛下行动迟缓的大军先行前往合山,他要用一场胜利打消郑显道的疑虑。

唐善兵团的六千名步兵正在合山上以逸待劳,杨放鹤会调集附近乡镇的反军预备队赶来支援合山,所以朝廷军队需要在短时间内夺占合山。

合山是进入贡县的西部锁钥,这片南北宽达四十里的低山丘陵上没有像样的道路。合山地区有很多在战乱中荒废的农田,这片土地上覆盖着枯黄萎靡的衰草和种类繁多的长青灌木,反军在较为平坦的地面上埋藏阻拦装甲兵行动的地雷,隐蔽的壕沟里埋伏有身上插满枯枝的特等射手。地势逐渐升高的山道上斜插着削尖的木桩,穿过山丘的道路则被岩石堵塞。

合山地区的非法采石行为在承平时期极为盛行,人们能在山涧中间的岩壁上看到模具般的不规则缺口,反军用锯断的圆木和石块在岩壁上垒砌起小型要塞,几十处迫击炮和防空导弹阵地就被摆在要塞的背面。

两个配备车载对地导弹和多管火箭炮的御林军装甲营在合山南侧平原上向远方的反军防线发起狂风骤雨般的射击,这些部队都处在地空导弹的保护下,反军将士很难找出对付他们的办法。合山北方树林密布的山岭上飞散着炸裂的土石,气浪裹挟火星和灰尘升上天空,驻防在山岭上的守军很难看清近在咫尺的物体,反军炮位受到精准的定位打击,炮弹殉爆带起的沙土和火焰淹没惊慌的炮兵。

御林军官兵在几百米外的安全位置上向远方山冈发射出数道导雷索,平静的山原上霎时呈现出组合喷泉般的土柱,先前埋藏的地雷被连锁引爆,枯黄的原野上腾跃着四处蔓延的火花。

御林军坚不可摧的新型坦克碾过杂草丛生的泥泞道路登上山地,反军临时修建的掩体在炮火中轰然坍塌。视死如归的御林军闯过防线南端平坦的低地向上攀登,他们用精准发射的榴弹迫使反军抛弃掩体后撤。携带火箭弹的直升机在合山上空来回轰炸四散奔逃的守军,守卫在此的反军将士早就对江康“执政卫队”的光荣战史有所耳闻,他们惊呼自己正在和刘帝的近卫军作战。

御林军仅用四个小时就把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反军赶出合山,这场胜利极大鼓舞了谷大富、吴献江和郑显道,他们随后一同朝贡县发起突击,谷大富的装甲兵轻易拿下东圃东南的火车站和贡县北方的物资集散地。在东圃长滩镇坐镇指挥的谢烨文大感形势不妙,谷大富很可能会截断反军的运输动脉,围攻贡县的大军将无法支持下去。

谢烨文知道自己的军事能力极端低下,如果亲自指挥军队就会重蹈归门覆辙,他立即召集几位战友商议是否要放弃围城。

负责保护反军侧翼的涂峰认为总体战略态势不容乐观,朝廷正从两个方向挤压反军,梁文远手上更是握有四个师的御林军。维持几十万大军的后勤补给绝非儿戏,要是在贡县继续待下去,反军必然弹尽粮绝。攻入城区的部队应当逐批撤出城外,大军沿着原来的道路返回东圃休整。

唐善和杨放鹤的部队在贡县西郊和市区的巷战中损失惨重,他们坚持要求在城外和朝廷军队一决雌雄。唐善认为进攻贡县的反军部队里塞满了投诚人员和新兵,如果他们发现形势正在恶化,朝廷军队的攻击就会让大军作鸟兽散。反军当中缺乏江康那样的名将,没有人能指挥这么多军队安全撤退。

归门的惨痛教训促使谢烨文采纳涂峰的建议,即便他手上还有很多预备队可以动用,他还是要求各支反军部队向北转进。反军驻扎在城区东北的主力部队过早向北移动,梁文远和谷大富利用这个机会切断了城区反军和外界的联系。滞留市区的三万名反军和赶来支援的官兵爆发激烈交战。

激战近两天后,贡县迎来了晴朗和平静的日子。城区里到处漂浮的烟雾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弥漫在仅剩骨架的建筑周围,大火熄灭后的飞烟呈圆柱形升上半空。城区中心的高层建筑在交战中严重受损,残余的玻璃外壁在明亮的天空下反射出白光。

那些被击毁的装甲车炮塔上方正冒出在烟雾中格外耀眼的火焰,贡县街头单个或成堆倒伏在地上的两军将士在炮声中不时抽搐。

吴献江、郑显道、谷大富、范荣按照刘帝的计划在贡县成功会师,他们让好几万反军当了俘虏,城外原野上满是丢弃火炮和弹药辎重,三分之一的反军炮兵丢弃装备向北逃跑。这是场足以轰动帝国的大捷,郑显道等人也解救了躲在地下管道里的范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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