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东胡之战 第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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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无伦次的林登万让人回忆起覆灭前夕的刘帝,“猢狲”直接抢走了参谋部的工作。

裘重治听罢起身说道:“林公,现在军队不足以支撑长期作战,职业军消耗太大,我们必须动员军队。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我请求前往南直隶组织新军。”

所有进展良好的会议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事情在开会前就被商量好了,今天的议程显得磕磕绊绊,这让“猢狲”相当恼火。

一场场胜利严重腐蚀了林登万的判断力,他一刻不听到顺耳之言就会火冒三丈。神情倦怠,如同行尸走肉的“猢狲”说道:“有了重治的鼎力支持,我何愁打不败内外敌人。”

原本低头不语的史儒丰觉得“猢狲”话里有话,什么叫做“内外敌人”,神朝最大的障碍不就是日益昏聩却又想保住权力的林登万吗?

东荒和北直隶交界的恭州火车站迎来难得一见的盛况,从南方赶来的士兵在站台上或蹲或站,起重机和吊车将沉重的步兵战车挂上列车的车板,然后披上绿色防雨布。绿色的铁皮运兵船在北方河道上飘荡,渡河的士兵人头攒动。

车站调度员由于过度劳累屡屡出现纰漏,本该最先出发的一个步兵师滞留在车站,他们完全能靠两条腿挪动到下个站点,但是不想受批评的师长无所作为。装甲车辆只要用超过每个钟头四十里的时速行驶,履带就会压坏路面,虽然老旧的路面早就不像样了。

车站以东二十里的位置就是林登万大军北上的大动脉。

晴朗的天空中,薄如细纱的云带缓慢飘动,受到阳光照射的山丘呈现出赏心悦目的黛色,部分叶片反射着金黄的阳光。

数万人马沿着公路扬起漫天沙土,军队就像一条奔流而喧闹的河流。沿途有些苹果园和枣园,这时的农作物都成熟了,半绿半红的枣子挂在枝头,往来的士兵会闯入无人看管的果园把种植大户的收成抓进口袋。

习惯亲临前线的林登万坐着名为“鹿马号”的轻型直升机在部队上空盘旋,居高临下的“猢狲”觉得这样做未免有些傲慢,过去他会骑着战马检阅即将开赴前线的部队,电线杆上的喇叭将“猢狲”滔滔不绝的演说播放给进军的将士。

呼吸着乡野地区清新空气的林登万对戴着耳机的飞行员叫道:“降低高度,这个步兵师的队列如此混乱,我该查查师长是不是贪污犯。”

军队里的“牢骚兵”认出逐渐接近的直升机,坐在步兵战车炮塔上抽烟的“铁排长”曹鹏宇不想错过和林登万见面的机会。

“铁排长”并非是一个褒义外号,曹鹏宇不敢自夸有钢铁般的意志,但是他确实在排长岗位上坐了十年。直升机的起落架尚未和地面接触,目睹“猢狲”到来的曹鹏宇从行进中的步兵战车顶端一跃而下,这对上年纪的他而言是个考验。

披挂装具的神朝官兵都喜欢直接坐在步兵战车顶部,假如遇到针对装甲车辆的空袭,他们能第一时间逃走。

迎着螺旋桨荡起的烟尘,曹鹏宇对“猢狲”叫道:“大帅,你还记得我吗?”

直升机右侧的滑舱被推开一半,举着微型冲锋枪的卫士最先从机舱里探出脑袋,林登万推开堵住出口的老近卫军,走下飞机的他勉强记起对方。

行进中的将士都驻足观看这有趣的一幕,激动的老兵们欢呼雷动。

大胆的曹鹏宇继续说道:“你这只死‘猢狲’,我们一把年纪还要出来打仗。当年在三川,我和你一起坐船毙了卢献康。打兴州,头一个冲进检查站的就是我。红浮山,抓住好几个俘虏的人也是我。云松、西京和颖水,每仗我都参与,为什么现在我还只是个副连长?”

这家伙战功赫赫,林登万不由得吃了一惊,即使是在帝国的承平时代,一般人到了他的年龄也会坐上和副营长同级的官职。

林登万对牢骚满腹的部下说道:“每次军队里评选几等功,老兵总会优先拿到名额,主官会按照资历依次配发,你不会是犯太多错误了吧?不管军队风气如何腐败,营长以下的职位都能靠争取获得。”

曹鹏宇变得默不作声,他不懂得如何跟连队里的战友搞好关系,几个连长和他玩不到一起去,上级和下级都看不上自己。

穿着橄榄色先主服的林登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镶嵌绿松石的勋章,他将勋章别在对方的绿军装上并说道:“这样就像话了,我不该忘记你。”

周围聚集起来的神朝官兵举起手里的武器高呼“万岁”,他们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呐喊,节日庆典般的气氛感染着所有人,不过只要林登万离开,一切都会回归原点。

“猢狲”突然间找回了过去他和军队之间的纽带,这种关系随着胜利的到来遭到切断,官僚主义、腐败和派系斗争占据了“猢狲”的大部分心力。

如果把江康和林登万的生平拍成电影,后者会在气势上有种说不出的低落,“猢狲”有这样的预感,他的传奇还需要几笔才能结束。

大举入侵的联军让驻扎东胡的神朝军队不得不调转枪口南下,这无疑不是趟愉快的旅程。

同为“百战名将”的黄尚义和方归仁三人难以协调一致,他们历来分属不同派系,相互之间有所鄙夷。游击队的骚扰牵制了很多兵力,他们不得不留下几支部队固守占领的主要城市。

年迈的方归仁第二次被围困在山空城内,过去关于围城的绝望回忆让他无所事事,方归仁其实在林登万那些军级武将里最缺乏实战经验,他从未取得过任何实质性胜利。

许钊和觉得这类“名将”都是旧时代的欺世盗名之辈,他在方归仁的默许下接管了军队的指挥。

大概三个军的部队开始南下,装备比较糟糕的黄尚义所部被调去保护侧翼,余下的用来实施突破。几个月前还只是名营级参谋的许钊和俨然成为神朝大军的主帅,他甩开不了解前线战况的将帅制定出突围计划,林登万批准了这份好看的方案。

靠近山空的拔松地区由兽人军队和蛤军共同驻防,这条南北长约百里,东西宽达五六十里的“拔松走廊”至关重要,当年帝国军队主动放弃拔松,山空的数万朝廷军队当即成为笼中困兽。

两条南下的公路穿过拔松,公路左右都有南北走向的山脉阻隔,中间的淆山截断了两支联军部队。许钊和计划猛攻东侧横穿拔松庄的公路,优先击破人数较少的蛤军。主要战斗将在白天结束,神朝装甲部队在夜视测距设备上存在劣势。

南北对进的神朝军队力求在拔松歼灭蛤军的一个师级编制,这就能为接下来的外交谈判换取筹码。

兵力对比上,北线的许钊和拥有远超林登万的实力,后者擅长虚张声势,他闪电般从上京出击,好像一直在对联军穷追猛打,制造出神朝大军远胜多国部队的假象。

林登万忽略了一种风险,许钊和可能会自行其是选择一种能取得更大战果的方案,后者的野心深不可测,他也许有着取代“猢狲”的想法。

挥师南下的许钊和要求新闻记者捧着摄像机在大军调动的公路两侧拍摄录像,他们站在卡车扬起的沙土里睁不开眼。

一位在帝国时代就靠制造假新闻为生的记者说道:“许钊和自称是‘东胡之狐’,我看这个外号很有意思?”

另一位同行当即问道:“何以见得?”

老记者调整着摄像机说道:“林登万是只老虎,许钊和有机会狐假虎威了。”

“拔松会战”在一个晴朗的清晨爆发,悄悄进入盐河以南隐蔽部的林登万在混凝土构成的堡垒里指挥手底下的几万军队。

那些所谓的“名将”没有待在“猢狲”身边,他需要他们守住撤军路线和后方城市,高级将领都发财了,没有人愿意到一线来冒险。

联军没有先进炸弹能掀翻这个深埋地下的要塞,司令部的走廊里有很多排风扇在墙壁后面工作,林登万为此询问当地的驻军长官说道:“这些排风扇动静太大,到底有什么用?”

一名自作聪明的幕僚解释说道:“风扇可以帮助通风,不然这里会很气闷,敌人的毒气攻击将难以奏效。如果要在撤退时销毁文件,焚烧文件会带来烟雾,排风扇能解决问题。”

脸色有变的林登万说道:“你怎么一上来就提到销毁文件,好像我一定会在这里战败,你该换个单位工作了。”

“猢狲”近来对任何失败言论都很敏感,他的头脑被幻象占据,渐渐陷入失败的宿命论。

林登万丢下那名不知所措的幕僚,他走向掩体里的升降机,希望到外面去观察战场。

卫士簇拥着林登万走出隐蔽部,他们搭乘直升机抵达一座视野开阔的山丘,两鬓斑白的“猢狲”驻足凝望着这片山河。

破晓晨光照耀在初冬时节的大地上,白晃晃的太阳把柔和的光线射向山岳奇巧挺拔的拔松地区,起伏的山丘和下方的林地变得阴阳分明。金红色的松乔傲然挺立在石英岩构成的岩块上,这些层次分明的岩石内部仿佛酝酿着一种冲天而起的力量。

东征西讨的日子里,林登万身边总是人才济济,今天却连牢靠的助手都找不到。从未有过的脱力感涌上“猢狲”心头,这或许就是自古英雄多寂寥吧?林登万对周围的同伴大声说道:“诸位,你们以后说起这场战役,一定要让人知道,我们在拔松不是怕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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