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对策（上）（1 / 1）

“三策？”老头子和小粽子齐齐失声叫道，就连皇帝老子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先说说那个廷……，也就是急策那个。”皇帝老子急不可耐地说道，只是急切之下忘了名字。随后发觉失态，当下端起茶瓯饮了几口掩饰神色。

“回父皇，是廷债。”小粽子抢先答道。

“嗯，子嵩为朕细细道来。”皇帝老子正襟危坐说道。这孩子新鲜词语还真多，说这三策又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对陈逸口中新鲜词语已经有了免疫力的皇帝老子，并未表现出太多的震惊。

“喏，廷债者，以朝廷之名义借于民间百姓，是以为廷债。廷债以朝廷发行票据，定以期限、息率（即利率），任由百姓购买。到期则还本付息，如此朝廷可在短期内筹得钱帛，用于救急。而百姓亦可从中得利。故微臣将其列为应急之首策。”

陈逸说完，皇帝老子和老头子并未露出喜色，而是端起茶瓯，细细思虑。此策虽然可行，但是豪族旧门【注1】岂会心甘情愿借钱给朝廷。他们每年以几成甚至翻倍的息率高息贷与商贾民户，每年获利颇高。朝廷若是按照现成的息率，恐怕还债时把整个国家赔进去都不够。若是出息太低，他们会借给朝廷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陈逸趁他们沉思之际，端起案上的茶瓯，刚想饮上几口。可是一口水还没下肚，小粽子就出声说道：

“陵弟，此策怕不易实行吧。”陈逸放下茶瓯，服侍在一旁的宦官赶忙续上热水，又悄悄退了下去。陈逸看着小粽子，笑言道：

“还请殿下明言。”

“天下财富集于豪族旧门。如今朝廷尚欠百官例赐，如若再借钱与他，恐怕不为豪族旧门认同。如此此策岂易施行？”听到小粽子问出他们关心的话题，皇帝老子和老头子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到陈逸身上。只见陈逸依然是优游自若，并未有丝毫惊异，显然早有腹案。看到如此，老头子心中一块石头放下地来，看来自己这个儿子并不似自己所想的那么孟浪。

“殿下，豪族旧门借钱不易，何不借钱于商贾次门【注2】？”陈逸笑着对小粽子说道。

“陵弟说笑了，商贾次门又能有几何。”小粽子不屑说道。

“不，殿下，商贾次门并非如殿下所说的那么不堪。衣冠南渡以来，南北分治，江南独占海上丝绸贸易。数百年来，历朝历代注重农事同时，均鼓励对外贸易，江南海贸比起孙吴时不知强上多少。微臣略事工商，对海贸之事了解一些。据我所知，番禹（今广州）海舶出海，成群结队，不绝于路。会稽（今绍兴）、钱唐（今杭州）等地亦为不少。海上风浪虽大，不过海舶所装货物甚多。海客出海一次，若能平安归来，获利十倍甚至百倍。这些海客大多累世经商，数百年来积累财货不知几何。何况这些海客有海舶依靠，每逢战乱动辄携财货、家人出海避乱，直到平安时方才归来，财货很少缺失。”陈逸端起茶瓯，又饮了几口，接着说道：

“还有江南次门大族，他们或从商，或耕织。我朝之前，受侨人打压，他们很难从仕有所作为，唯有依附旧门，勤于经营。数百年来，积攒的家财不可胜数。吴扬之地虽经侯贼祸乱，不过侯贼大祸害的多是官宦大族，次门大户受此祸乱不过少数而已。所以次门大族手中的钱财并非如殿下所想的那样不堪。若能从此等人手中借得钱财，三十万缗何足道哉。”说到这里，陈逸用余光扫向皇帝老子和老头子一眼，见他们愁容大减，抚须颔首，显然认同陈逸的说法。他们非是小粽子那样生于深宫，与外界很难有所接触。他们二人都是起身于布衣，崛起于草莽之间，而且陈家本就是吴地土著。对于民间之事，了解的自然比小粽子要多的多。只是这些年的习惯思维让他们忘了这些平民阶层，经陈逸提起才想起。又沉思了一阵，止住小粽子不服气的发问，皇帝老子终于开了口：

“陵儿，你有几分把握能够促成此事？需多长时间筹齐三十万缗？付息又需几成？”

皇帝老子神色依旧严肃，不过从皇帝老子对自己称呼的改变，陈逸知道这次应对基本过关。只要得到皇帝老子的认同，自己就有信心办成此事。不过自己的目的并非在于此，而是缓策的那些措施。

“只要陛下应允微臣几个条件，微臣有信心能在两个月内玉成此事。至于息率无需太高，根据年限不同，三至六分即可。”

“三到六分？二郎，此乃大事，务须三思，决不可掉以轻心，耽搁主上大事。”老头子从旁提醒道。那种关心的感觉，令陈逸不由得心中一暖。皇帝老子目光闪烁了几下，接着问道：

“说吧，陵儿，都需哪些条件？”

陈逸略加思索，随后将几项条件全盘托出，这些条件陈逸并非是为自己所谋，只是因为廷债之事关系甚大，为了更圆满地办成此事，陈逸必需几个“诱饵”。皇帝老子听后，为难道：

“这些条件并非太高，只是有纳粟之嫌，朕恐朝臣非议。”

“陛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高利贷横行天下，臣以区区几分息率贷于民众，若不给些饵料，如何能令商贾次门争相购买廷债？况且此乃一时之需，若是缓策能够实施，今后再有廷债发行，也就无需这些饵料了。”陈逸连忙解释道。这些条件关系着廷债发行的成败，他不得不急。皇帝老子又思索了一阵，而后目光随即坚定起来。

“行，朕就答应你。不过别说第二次了，朕一次就已经为难够了。”皇帝老子得到陈逸保证，压在心中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下地来。神色也轻松起来，还随和地诙谐了一把，惹得老头子和小粽子一阵宽心地干笑。

【注1】旧门：即士族

【注2】次门：史书中所见的次门、单家、役门、三五门大致都属于庶族中的这一阶层。这里代表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