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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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秋并没有醒,芃瑰只能顶着老大的黑眼圈给她灌下去,他急切等待着结果,在陆秋苏醒过来之前,他绝对不会合眼。

……

莫师傅的研究并没有多少进展,残留下的粉末中很多的成分他都无从辩认,甚至他都想以年久积累的灰尘给其中的不明粉末定性。

下午的时候芃瑰找到了他,莫师傅长叹了一口气说他进展不顺,没曾想这小崽子却说陆秋的病好了。

“好多久了??”

“刚好,能下地了。”

“怎么好的?你给她弄的药?”

“嗯,大概吃了六七天吧。”

六七天,陆秋病就好了,这跟当年白榕给陆秋的爹治愈的时间一样。

精神头好起来的那几天,陆秋常常对着没入山中红日发呆,她没有询问芃瑰是怎么将她治好的,她只是觉得这个孩子越来越像她的父亲。

她还恨他吗?

当然恨,但陆秋仍是放不下他。

经历了这场大病,陆秋终归是老了,白发从截断的黑丝中冒了出来。村民也为她康复而庆贺,红润且苍老的脸仿若几十年村前树下站着的那个人。

再过数月,陆秋就要五十岁了。天命之年,她甚至不知时间已过得如此之快。

芃瑰为了哄她高兴,准备在生日当天好好举办一场寿宴,他邀请了全村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有他那样的影响力,芃瑰想孤苦一生的母亲,能热热闹闹聚一场总会高兴的。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有鱼吗,想吃鱼…那个阿丢家的白鸡,我以前一直想吃的。”

“都有的!到时候我叫莫师傅给你做些糕点,你喜欢甜的他做出来的你肯定喜欢!”

那晚他们聊的很尽兴,辛苦劳累了一辈子的人临要享受时总是会流露出平日里展现不出来的和善与温柔。

她甚至还畅享到了未来,想着某一天能出了这片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

寿宴那天,磨坊巷子里第一次聚满了那么多人,人们都满怀笑意,喧闹声从巷口传到屋内。

大堆大堆的食材涌进厨房,几个老厨子迎笑说等着常常他们的手艺。

芃瑰推开房门,轻声招呼陆秋说客人们都来了。

一声,没应。

两声,依旧没有回答。

他看见陆秋还在睡,侧躺着被子拱得老高。

他喊了一声妈,想将她叫醒,可一遍又一遍,却只像是在唤一块木头。

“妈…”他叫着。

眼前的人,静静得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没有气息。冰冷的皮肉宛如一根坚冷的冰锥,一点一点没进芃瑰的心。

她真的死了。

喧嚣声逐渐被突如其来的死寂吞没,每个人的动作都在此刻戛然而止,他们从喜悦中前来,却赴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葬礼。

又是一场秋夜里的雨,淅淅沥沥的悲伤,像是在祭奠某个刚消逝的灵魂。

芃瑰坐在母亲熟悉的床头,床上的人却早已被装进冰冷的棺匣。

无数人安慰他,希望他早日从悲伤中走出来,可芃瑰却只是有时呆呆得坐一会,望着那个不久前还和他说话的那个人。

他以为自己会很悲伤,心痛的大哭一场,可事实,除了最开始心中短暂郁结,他的内心反倒无比平静。静的看不见波纹,静的浑身麻木。

陆秋的死毫无预兆,就连死因也道不清楚。

或许是自己制的成分不全的药出了问题,亦不然是陆秋本身体内还藏着什么怪病。

可管他呢,都…无所谓了…

当陆秋的棺木沉入泥土之中,芃瑰的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松弛,他长出舒一口气,接着便是无尽的空虚与空白。

自从那天后,村里似乎被沾染上了厄运,地里的庄家枯了,院里圈养的牲畜们相继死了,到最后,那颗屹立不灭的先祖之树,也在秋天的最后一个黄昏后褪尽了它的光芒。

人们纷纷张皇,对大地感到恐慌,他们相继准备搬离这里,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芃瑰无处可逃。

莫师傅离开的那天,他问这位师长能否带上他。

莫师傅思索再三后,眼中只流下无尽的遗憾。

“为什么?”芃瑰问。

莫师傅没有道明原因,他只从包裹里抽出一塌钱,看起来是外面的货币。

“一路往西走,那边儿有个镇子,去那儿当个小药官儿吧。”

芃瑰没有回答。

莫师傅叹了口气,浑浊的双目中有种望不到尽头的沉重。

“听话,孩子。”他一如以往得劝诫他,“这里的人都走了,你也必须要走。”

“为什么?”芃瑰还是问。

“因为噩梦来了。”

临行前,莫师傅从行囊的最深处取出一本古籍。

那是《佘毒纲》,芃瑰唯一一本没有研习过的药籍。

“保护好你身体里的秘密…”莫师傅讳莫如深的样子让芃瑰后脊一阵发凉。

……

很久很久之前,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女孩儿来到了这个平静的村庄。

他们在磨坊巷里扎了根。

不久后女主人得了病,村中都是男人忙里忙外的身影。

年幼的陆秋来到药窖找到两位药师傅。

“别急,孩子,你妈妈得的什么病?”

女孩哭腔:“不知道,她很烫,浑身还在冒血!”

“哪里在出血?”医师问。

“鼻子…眼睛,还有嘴巴…指甲缝里。”女孩急昏了头,“好多血,浑身都是绿色的!”

医师:“什么血?”

“绿…绿色的色!”

两人闻言沉默了会。

年幼的陆秋眼神中充满着恐惧和乞求,等着他们给予母亲生的希望,

一位医师去到药仓,不一会便取出一包药来,他擦拭去药包边角的粉沫,递给女孩,笑盈盈道:“这个是止血的药,拿回去给你妈妈先吃着好吗?”

陆秋接过药,瘪着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

“谢谢。”

那个医师说,等陆秋妈妈还一点了,他们就去登门去治病。

后来,村里安静了,没人知道那家人怎么样,只晓得那家人再也没有请过医生。

药窖里,另一个医者问道:“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莫师傅则道:“我救了全村的人。”

彼时村中流传出一个传言,磨坊家的人预示着灾难。

村中的人讳莫如深。

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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