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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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六一年端午那天丁香带着孩子们去柏英大队看望了年迈的父亲。

看着一大串的外孙外孙女,七十多岁的玉石爷即高兴又心酸。姐姐也来了,大的外甥都已结婚生了外甥孙了。

中午呷饭时吴瑛看着已经会走路的念祖,试探的同丁香说道:“妹妹啊,妹郎子走了,现在冒呷冒喝的你一个人拉扯一大家子也不容易,男人屋里娘屋里两边做姊妹的也帮不上忙!我看如果有合适的人家把小些的抱出去一个情况会好一些,也给细伢几一条生路。柏英六队那个曹轶夫你认得的,他屋里只有一个女,他堂客十多年都冒生哒,他娘老子急得狠,端午那天呷茶时还同我们一桌,讲过有合适挑得上眼的想抱养一个。妹妹啊,不管你舍得舍不得都先去了解一下他屋里情况再做决定也冒得么子的。”听吴瑛这么一说,姐姐姐夫一大家子也附和着劝说起来。

望着外公一家人劝说着丁香的寒香有些懂事了,偷偷躲到丁香背后用手攥着她的衣摆不敢伸手,害怕她也会和弟弟一起被送人。众人劝说下丁香心里五味杂陈,把她与秋生生的孩子亲手送人就像用刀挖去她心头肉般的难受,可现在看不到头的饥荒让孩子们挨饿甚至于饿死她又更加难受。

过了好一会,她木讷的呢喃了一句,“送人是大事,怎么也要跟我婆婆她们讲一下才好,毕竟是桂家里的子孙。”听丁香这么一说,众人松了口气,这时绪宗说道:“满妹,你讲的也有理,要不你把邹龙寒香姊妹放我屋里耍几天,你回屋问下老人家意思再决定也不迟!曹轶夫他们看过了满意你也舍得事就成了,如果抱养不成就当在外公屋里打住几天罢了!”

当晚丁香送寒香邹龙去绪宗家中息住,第二天天未亮便带着念祖有福有贵三兄弟偷偷撇下邹龙俩姊妹回了家。

路过村口那棵丁香树时,她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伤痛心情爬到丁香树下,抱着丁香树哭了起来。

念祖还小,懵懵的站在旁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有福走到丁香身边,语气中透着坚定的对丁香说道:“妈,你要是舍不得老弟就不送人哒!有我和有贵决不会让邹龙饿肚子的!”

这时丁香像蹦上岸濒死的鱼突然又跳回河里一样,刚才暗淡的目光中亮着亮光。她回头拉着有福兄弟,口中不无悔恨的说道:“崽呀,今天娘差点犯哒错!对不起你们死去的爹!娘就是讨米也不把你们兄弟拆散哒,饿死我们也一屋人要在一起!”

丁香主意已定,便安排有福有贵先带着念祖回了家,她顾不得歇口气,便爬山越岭二十余里地赶回了绪宗家。

绪宗见到风尘赴赴的丁香有些?异,一边忙着倒茶一边说道:“看你满头大汗先呷口茶息一下哒,你怎么这么快就打了回转?!”

丁香顾不上接绪宗的茶,急切的问道:“大哥,邹龙他们姊妹呢?刚才一路上我想哒好久,就是我和有福他们几个一人匀一口呷的也不把邹龙送人,我怕死哒将来阎王屋里见哒秋哥不晓得跟他如何讲啊?!”

绪宗见状默默递过茶水,迟疑了片刻说道:“满妹啊!即然你硬是舍不得我也不强迫你,个人的命只有自个做得主的,以后有个难处姊妹帮得上忙的我做大哥的尽自己的力!邹龙姊妹我这就去曹轶夫屋里给你去接,你在屋里等我。”

绪宗说完便出了屋,丁香等了片刻后终于忍不住起身往曹轶夫家方向赶了过去。在离曹轶夫家还有半里地时,只见绪宗吴瑛夫妇领着邹龙寒香走了过来,后面曹轶夫两口子还在后面送咧。

见到丁香,寒香急不可待的拉着邹龙小跑着过来,邹龙却有些不舍的向后张望着曹轶夫夫妇,囗中说着:“叔叔婶几,我妈来接我哒,下回我再来你们屋里的,好吗?”曹轶夫老婆朝邹龙挥了挥手,笑着回道:“邹龙乘,听话的话下回来我屋里婶几再打薯粑粑给你呷噢!”

丁香觉得有些对不起曹轶夫夫妻,便迎了上去说道:“轶夫老弟,老弟嫂,今天我屋里俩个吵包麻烦你们哒!只是送人这事我屋里老人家还不晓得,我做不得主还要同邹龙两个大老兄母子几个商量才行,今天讨扰了实在对不住呢!”

曹轶夫听了,忙回道:“满姐,看你讲的么子话!一撇写不出一个曹字,怎么说我也是算邹龙他们的堂舅舅,细伢几呷二顿饭还讲么子客,你千万莫放心上!邹龙这个外甥我们都看得起,是我屋里水浅哒养不起这么大的龙。将来如果你姐姐舍得哒随时随地送哒来,我们就是一屋人该帮的能出力的,我个做老弟的绝无二话!”

丁香与曹轶夫夫妻绪宗吴瑛几个扯了几回乡亲邻里情份家常后便回了家。走时曹轶夫夫妇还打发了邹龙姊妹一些呷的,殷切的对他们说,下回来外公屋里再来轶夫舅舅家。

丁香执意不要他们夫妇的东西,曹轶夫有些生气的说道:“满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又不是给你的,我个做舅的送给两个外甥伢几也是应该啊!做生意还讲个生意不成仁义在,何况我们都是曹家的子孙?”丁香见他这么一说便不好再推辞了,千恩万谢后同他们挥手告别了。

回的路上,邹龙还记着曹轶夫夫妻的好,嚷嚷着说道:“妈,那个舅娘屋里好多好呷的,那个舅舅还讲下回去他屋里给我做弓做箭耍呢!”

寒香在旁听了,早就一巴掌打到邹龙脸上,口中骂道:“就你跟饿死鬼似的前世冒呷过家伙一样!你下回再去他家,你就最也回不得自己屋里哒,你晓得吗?!只晓得呷,呷,呷!”

邹龙不明就里冷不卒防挨了寒香一巴掌后便嚎哭起来,口中还哭说道:“妈,姐姐打我!下回去舅舅屋里不带她去!”

丁香一顿心酸,没有说话,用手拉着邹龙就走,泪水迎风溢出眼眶。

到屋时天已凌黑,黑暗中瞎了眼的婆婆闻声摸着到了已塌陷扒掉土墙的院子里,循着响动问道:“邹龙,崽呀,是你们回哒屋吗?”

丁香忙迎了上去回道:“妈,是我们呢,夜哒就不要出来啊!”婆婆听到,摸着拉了邹龙的手一边回屋一边对丁香说道:“崽啊,娘一个瞎子白天黑夜一样的,冒得事呢!”

夜里安顿了孩子们后,丁香装备睡觉时,婆婆摸索着过来,黑暗中她拉着丁香的手,说道:“今天的事有福同我讲哒!其实如果你舍得的话,把邹龙送人也好,老时候好多妹几刚出生就溺死哒!送人也是给细伢几多条活路,也算修的福!做娘的瞎哒眼帮不得你的忙,还拖累你真的过意不去的,要不下回你回娘屋里还是把邹龙送了?!”

昏喑中,丁香盯着婆婆塌陷的眼窝一字一句的说道,“娘,我想清楚哒就是饿死也不一会把崽女送人的,一篼露水一篼草,日子总有开天的时节!”

这时婆婆深陷的眼窝泌出两行浊泪,囗中念叨着:“崽呀,只是苦哒你噢!”

自那后,婆婆总是无人时偷偷把邹龙拉在手里,掏出藏在床铺稻草的呷的东西塞给他,反复嘱咐道:“你快些呷,莫让别个晓得哒!千万莫让伯娘伯伯晓得,这囗呷的还是他们供的呢!”

许多年后,邹龙深情的回忆起当年奶奶偷偷给他呷的事时,不无感慨的说,我现在个头能比两个老兄高大,全倚仗了奶奶嘴里省出的那口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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