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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多日前便收拾妥当,故而当温良良临时决定改道京城时,却也算是准备充足。

思及冯玉琬的身子不宜颠簸,温良良特地在宽敞的车内铺满锦衾,缎面光滑,手感柔软舒适,足够冯玉琬斜躺浅眠。

几案上面放置着熏香和果点,驱虫的香囊悬在边角,因着初夏,已有蚊虫,冯玉琬身子娇弱,便是一丁点的脓包,也要好些日子才能消退。

从金陵往汴京城,他们走的皆是官道,虽然慢了些,却足够太平。

“母亲,是在京郊的石门村吗?”已经入了京畿地界,人群也渐渐熙攘起来,温良良素手挑开帘子,见桥头三三两两坐着几位老者,悠闲的垂钓。

暖风和煦,杨柳依依。

冯玉琬跟着探过头,逡巡了一圈,眼神迷惘的念叨,“这是哪?怎的跟从前不一样了。”她伸长脖颈扒着框沿,忽然拽了拽温良良的袖子,兴奋道。

“那座桥我认得,登鹊桥,过桥后右拐,会看见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石门村”,对了,就是这里。”

她神情激动,又忐忑无比的牵着温良良的手,拖到自己膝上,拍了几次,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那年雪大,她们母子二人清贫拮据,我终是不落忍,给她们留了银钱买炭火和吃食。十几年了,那孩子也该成人了。”

“自然,我都这般大了,他长我数岁,兴许与父亲那般魁梧了。”

温良良一想到马上会见到与自己有着血缘亲情的哥哥,便不觉有些热血汹涌,感慨激动。她甚至在脑海中偷偷描摹过那人的长相,温润如玉,斯文儒雅,与父亲一样博学聪颖,最不济,也该是本分顾家之人。

因而,当她落地望着简陋破败的房屋,四周杂草丛生无处落脚之时,心中的落差叫她很是失望。

冯玉琬见温良良回过头,便赶忙落下帘子,隐在马车之中。

院门没有落锁,经年的竹子破开纹路,上面爬满了藤蔓,迎着日光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影子。

吱呀一声,温良良提起裙角,轻轻推开那扇有些年岁的竹门,院中有口井,大约是枯的,井边开了稀稀落落的野花,五彩斑斓,竟也招来不少蜂蝶围绕。

屋门口随意支起铁锅,旁边堆叠着长短不一的木柴,锅下点了火,就着干草滚出浓烈的白烟,那人背对着自己,一身粗布青衣,腰间别着一把扇子,正弯着身子低头用嘴卖力吹火,气息稍微收回,白烟便吸进肺里,他两手使劲扇了扇,直起腰来朝天嘬了嘬嘴。

温良良一动不动的打量着他,他揉了揉鼻子,紧接着便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唾沫星子满天飞。打完便反手从腰间掏出扇子,朝着火堆猛烈的扇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猝不及防的声音传到耳中,那人吓得弹到一旁,转过身一手扬着扇子,一手搓了搓眼,睁圆了瞪着她。

他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精瘦结实,脸上呛了烟,乌黑难辨,袖子挽到肘间,露出两条有力的胳膊。

两人互相打量了半晌,那人将手中的草芥含在嘴里,挑了挑眉毛,双手掐腰走到温良良跟前,低了下巴,却有一股玩世不恭的风流模样。

“叫声哥哥,我告诉你名字。”

说完,他哈哈笑了几声,又直起身子往锅边走。

“哥哥。”温良良的声音温软柔婉,听得那人浑身一酥,见鬼似的慢慢转过头来,狐疑的上下将她仔细扫了一遍,阴阳怪气道。

“这位姑娘难道是被我风流无双,貌比潘安的容貌所折服,故而一见钟情?”

说罢,故意眨了眨眼睛,唰的打开折扇,将头发扇的虎虎生风。

与父亲无半分相似之处,粗鄙浪荡,狂妄纨绔。

这是温良良见他的第一感受,她拧着眉头,忍下恶心的味觉,忽然身边窜出一道影子,却是冯玉琬踉跄着上前,一把握住那人的手,声泪俱下。

“你母亲呢,她在哪?”

那人看傻子一般看着闯进院中的两人,推了冯玉琬一把,随意道,“早死了。”

说完,便一屁股蹲下,对着锅底猛扇起来。

冯玉琬失了支撑,弱柳扶风似的看着他黑黢黢的脸,转过头对着温良良哭道,“是他,肯定是他,良良,他便是我们温家的血脉。”

温良良走到那人跟前,掏出帕子不由分说对着他的脸擦了几下,好容易看清容貌,复又问冯玉琬。

“母亲,你再看清楚点。”

她特意将自己和男子的脸靠近了些,以便比较。

那人双颊立时涌上一抹潮红,温良良的发丝被风一吹,荡涤着女子的清香若有似无的飘到那人鼻间,又加上温良良擦拭的时候用了力气,整个脸赤红的好似火烤过一般。

冯玉璇无比笃定的点头,她坐在井沿上,忽然对着一处盯了半天,“那是你母亲的坟墓。”

男子顺势看过去,人是他埋得,自己流落至此,恰逢妇人将死,便好心在这照看了数月,待她归西,便按照她的嘱托,与自己的孩子埋到一起,只立了一块简易的木碑。

他抬眼悄悄看了眼院外,又将视线落回温良良身上,刹那间便改了主意。

“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你的亲人呐,孩子,你姓温,是我们温家血脉。”冯玉琬很是感慨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慈母般的疼爱。

“哥哥,你可愿跟我们一同离开?”温良良虽不喜他,却念及同根同源,想要拉他一把,至少让他有个正经营生,能够娶妻生子。

“好啊!”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甚至没有半分迟疑,说完便拽上温良良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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