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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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尖刀,住持和尚的指尖都在打颤。

他在春夏万物复苏的时候,连鞋靴都不穿,只怕一个不当心,踩了虫蚁,误伤了圣灵性命。自打拜在佛门里以后,从未沾染过半点荤腥,更不曾见过半点鲜血。

今次真是……

住持和尚的另一只手按在禅房的木门上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露出了一道缝隙来。

屋内的烛光顺着缝隙,将禅房外的石阶点亮了一道窄窄的光影。笔直的光影落在石阶上,在触及到住持和尚那青黄色的僧衣时,生生的拐了个弯。

尖刀利刃在袖子里藏着,住持和尚顺着门缝往里去瞧,看到新丧夫的女子轻抚着小腹,目光柔和温软,嘴角带着期许的笑意。

如若是让他将尖刀刺入妖魔的胸口,面对丑陋腥臭的獠牙和尖刺,住持和尚说不定一咬牙,一狠心,便也下手了。

毕竟是为民除害,是未雨绸缪。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身上,寻不到半点邪念和丑陋。那女子反倒和暖色的烛光糅合在了一处,像是只在夜里绽放的昙花,珍贵极了。

住持和尚摇了摇头,抬起的脚缩了回来,屏住呼吸向后退了几步。耳边能音乐听到沙弥们诵念往生经文的声音,配合着转动的经筒,有节奏敲击的空灵木鱼声,住持和尚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杀机,全然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他猛地握拳,暗骂自己怎么会生出这般狠毒的念头。指尖深深的嵌入了掌心之中,掐出了几道淡淡的血痕。刺痛让他从冲动之中清醒过来,抬脚准备离去,去做佛门弟子真正该做的事。

去超度亡灵,送魂魄往生。

正要丢掉手中尖刀的时候,忽的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股不大的力量便拽着了他宽大的袖子,女子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了。

“大师,您真的太灵了!”

女子的力气不大,但还是将正要离去的住持和尚拽进了禅房里头。

住持和尚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可眼前的夫人却是斟茶倒水,一刻也不停的说着些感激的话。

“待我产下孩儿来,定会到禅院中来还原。”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相公的娃,这些年在禅院里捐了不少香火银钱,可算是没白花。

先前冬日里的时候,家里老太太让妇人为和尚缝厚棉衣,纳厚鞋底的时候,指尖被尖利的针扎破了许多回,疼得很,被逐一一借居□□的这位夫人不大理解为何要如此厚待那些秃头僧人。

可今次有了以后,夫人觉得以后别说冬衣棉靴,夏天的她也包了。

只要这娃儿平平安安……

亲手为住持和尚送上了茶,茶碗是陶的,瞧着不大径直。碗口还缺了几块,有些粗制滥造的痕迹。好在茶叶清香有余,又是山中泉水煮开冲泡,浅金色的茶水荡漾起细碎的波纹,也别有一番风情。

“大师饮一杯吧……”

夫人恭恭敬敬,将眼前的住持和尚视为了百求百应的神。

住持和尚接过陶碗,碗壁轻薄,滚烫的茶水在接触的一瞬间,灼烧的痛便从指腹蔓延开来。然而住持和尚心中思绪杂乱,这点痛意尚无法占据上风。

夫人在献茶之后,忽的想起了一件很是要紧的事。此间禅院的住持和尚灵验的名气传得很远,连千里百里外的官老爷和文曲星都来参拜。

听闻住持和尚还曾与当朝的宰相一同在禅院之中饮茶作诗,后来还出了个什么集子。

夫人没读过几年书,字都不大认得几个。嫁到相公家里冲喜以后,相公倒也曾教过她不少。后来遇到了孟佳期,二人之间也要有通信往来,便也记住了些许。

但也仅仅是词能达意,词能达一半意的水平。故而相公给他说山中禅院里的和尚同当朝宰相一起出了唱和集子后,夫人不过是随手翻了几页。

山川草木,松柏梅花,星月霜雪,香茗美玉……

和尚吟诵的多半就是这些个清冷的东西。

哪有宰相大人吟的好,什么美人皓腕,什么蜂腰削背,什么乡间偶闻,那才有趣的紧。

说来那位宰相大人也是个妙人,起码她过世的夫君对宰相大人崇敬的很。宰相大人在朝野之中以铁腕著称闻名,刑罚严苛,还宰了个犯了王法的皇亲国戚,厉害的很。

对外戎狄,更是铁血,撕毁了岁奉国约,领着兵直冲敌人巢穴。

据坊间的画像里来看,那位宰相大人长得也是络腮胡满脸,比起文人来讲,更像是一副绿林好汉的样子。

可此般的宰相大人,却是文辞娟丽,写的诗词不是女人,就是闺房。

如若能从主持这里搭上宰相大人的关系,仕途倒是不当紧,取个名字总可以吧?即便宰相大人日理万机顾不上,主持和尚给娃儿起名,也是一桩雅事。

想到这儿以后,夫人越发的恭敬,当即便从头上将插在发髻里的簪子取下,也不管和尚要不要,就非得往人家空闲的那只手里塞。

“听闻大师想要为佛祖塑个金身,民女也远为我佛添砖加瓦。”

佛门传入不久,从修行转入尘世更是不长。佛门修士对清规戒律执行很严,可佛门的凡俗弟子,似乎便不大严谨。

有时为了能与权贵百姓相交,也有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存的妙语。

但不管是佛门修士,还是佛门的凡俗弟子,酒肉一类戒律或许能破,可杀生和淫邪这两条戒律,是说破大天也碰不得的。

故而住持和尚面对来和自己拉拉扯扯的夫人,第一个念头是躲。加之他先前生出了杀生的念头,即便此刻,尖刀也还在袖子里藏着。

他心中有愧,面上便不自然了。

“施主还是早些休息。”

住持和尚没有接下夫人递来的金簪,将手中盛着茶水的陶碗了放了下来。

“夜深了,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便……”

便离去了。

这是住持和尚本来要说的话,离去之后他要去超度亡魂,他要去佛前求问,他要……

然而眼前夫人的手不知怎么,恰好碰到了一块坚硬的钢铁。尖刀锐利,拉扯志宏划破了青黄色的僧衣,露出了一道寒光来。

“大师?”

女子的声音有些僵硬,还有些颤抖,满满的不可置信。

一个和尚,大半夜的提着刀来禅房算怎么回事?

夫人松开了拉扯着僧衣的手,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捂着尚未隆起的小腹,一脸警惕的望向了住持和尚。

借居在她身上的逐一一,望着那闪烁寒光的尖刀,也明白了方才自己感知到的杀机究竟来自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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