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谁先觉（1 / 1）

皇城外西三十里，长梦山庄。

正是清秋时节，长梦山庄里闻名天下的槐林竟是比皇宫中的火枫还要夺目。苏深驻足槐林间，似是不忍心踩了这满地的槐花。他微微偏头，注视着林中的人。

只见那人明明一袭白衣却浅碧深红的沾了一身胭脂色，束发的簪子也不知落在哪根槐树枝上，长发披散着。怀里捧着三里闻香的槐花酒，摇摇晃晃地挥衣展袖，嘴里哼着：“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苏深静静听他哼完整首，又或许内心挣扎许久，终于狠心踩上槐花，一步一步走向那半醉半醒的人。

那人似乎是知晓有人来，懒洋洋地倚在槐树根上，半掀眼皮，道：“哟，稀客。您日理万机的怎舍得从那万龙宝座上下来，移驾我这破槐林？”

苏深微微一笑，声音轻缓：“长梦，那宝座…我怕是坐不久了。”

长梦，长梦山庄庄主，屈指弹走肩上落花，不以为意道：“怎么？你的官宦妃嫔哪个又给你使绊子了？”

“不是，”苏深一顿，“是西戎。西戎起兵三千，攻破边防，已掠三镇。”

“起兵才三千，就…”长梦话音打住，好似终于想起面前的好歹是九五之尊，话锋一转，“那又怎样？就算西戎兵把皇城给破了，我长梦山庄也是有避世之能的，照样逍遥。唔……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上，也是可以姑且收留你的。”

苏深拢了拢长袖，道：“这回恐怕不行。我当着百官的面与大司空打了一赌。我若退敌，他便立刻散尽家财，辞官还乡，永不干政。”

长梦终于正眼看他：“若输了呢？”

“敌破五镇便算我输，若是输了——”苏深顿了一下，望着满地的槐花，轻轻开口，“我……以身殉国。”

长梦看住苏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苏深却是偏头避开他的视线，怎么也不肯开口。

长梦把怀中酒坛狠狠往地上一摔：“好、好，苏深，你好的很！”

“你拿生死威胁我？可以，你想要的所有，我可以替你做。你——”长梦冷冷地看着苏深，仿佛是陌路多年的人，“滚。”

苏深抿了抿唇，轻声道：“输不输其实对我也没多大意义，但我总归希望年年能喝上你酿的槐花酒。”

长梦听闻此言，忽然狠狠抓起苏深的衣领：“不就是收复三镇，退敌三千吗？我肯定办得到，你也自然会好好地活着。至于这酒——”

长梦忽一松手，掌心凝力，振袖一挥，万千槐树枝应声而断，霎时间满天落花。他毁了整个槐树林，冷冷地看向苏深，吐字如冰：“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喝到。”

苏深看着他白衫上的胭脂色，怎么看怎么觉着刺目。

长梦拂袖离去，空中回荡着他一声传令：“传我令，即日封山闭林，但有外人踏入半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