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遗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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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徐瑞颤巍巍地起身,双手将素色小布卷捏得紧紧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拉开布卷,取出了手诏。

众人好奇地望着,尤其是立在他身后的,恨不得视线能拐弯,直接盯上那明黄色的手诏才好。

似是岁月过了太久,明黄色的绢面颜色已极为黯淡,众人屏气凝神,望着徐瑞将手诏徐徐展开,并朗声讼读……

程博简一听,顿如五雷轰顶。

这竟然不是宁宗皇帝的废后诏书。

这是世宗皇帝关修订《内廷纲纪》的手诏!

手诏内容明明白白地说:先太阻皇帝曾下口谕修改《内廷纲纪》中“女子不得干政”这一条,但并未正式落成明文,今有宫女张九金欲敕封为钦天监术士,为使其合乎《内廷纲纪》,特下旨,秉先太阻皇帝之意,将“女子不得干政”改为“后宫不得干政”,以广揽民间能才、约束后宫行止。

一道手诏,不仅言明了宫女的确可以升任内廷官员的先例,而且还将太阻皇帝当年下的口谕也说得清清楚楚。

上当了!

程博简差点儿直接吐血三升。

这小皇帝竟然使了一招瞒天过海,他竟然有两份遗诏,故意放出风让自己知道,还让徐瑞手持废后遗诏坐在轿中,引得自己派出的人将遗诏劫走。

而真正想要在早朝上呈于众人的遗诏,却是世宗皇帝的手诏。

程博简被那份废后遗诏骗过,竟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程博简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当口,大正殿上其余的文武百官也都瞠目结舌。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手里竟然会有这么一道先帝的手诏。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连夜将手诏送出宫,送到了徐瑞手中,并安排他今日早朝当众呈出,为何元菱之上任铺平道路。

这皇帝陛下,太深不可测了。

他看似轻描淡写,赈灾款不够就一挥手停建流云山庄、酒库不够用就一挥手把内造的美酒卖了个七零八落,可在这“一挥手”的背后,他暗中安排了多少秘密武器?

朝堂上不少大臣都开始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只知道提携自己钟爱宫女的废物皇帝,他心机深沉,他行事缜密。

大靖国,好像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转机?

若真能出现一位明君,对于危机四伏的大靖,绝对是一件好事啊!

但也有不少大臣十分怀疑徐瑞手中的手诏。这手诏也太有针对性了,何元菱被质疑女子不得当内官,手诏就说可以当;众人质疑徐瑞所说的先阻皇帝口谕是假,手诏就说的确有这个口谕……

敢问这手诏是量身定制?

俞达头一个不服。他是都察院左都察使,干的就是搅局找茬的活儿。

“徐大人,这世宗皇帝的手诏,卑职能否一观?”

这是怀疑手诏是假。

徐瑞轻哼一声,态度十分轻蔑:“俞大人尽管看,若能从这先帝的手诏上看出花儿来,算你本事。”说着,将手诏递过去,还顺带奉上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程博简也反应过来,哪有这么巧的手诏。

就算皇帝玩了一招移花接木,也不代表这手诏是真的。

好险,差点上了当。

见俞达皱着眉头,将手诏翻来复去地看,程博简便猜到,凭俞达的水平,验不出真伪。

一个眼神扔给了乔敬轩。

乔敬轩刚刚已失了一城,说了那句惹人笑话的言论,正是要扳回面子的时候。

他大声提醒道:“俞大人,您毕竟不是古籍圣手,若您怀疑真伪却又无法分辨,可向翰林院求助。”

众人目光顿时又看向了刘申成。

刘翰林虽然也是程博简的人,可翰林院是个清苦之地,干的是繁重的活儿,被人尊敬,却也基本不被人想起。突然成为朝会上的焦点,刘翰林还颇不习惯。

他不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古籍修复一直由翰林院龚家驹和魏哉主持,这两位是我大靖最厉害的古籍圣手。”

秦栩君胸有成竹:“宣!”

乔敬轩立即和程博简交换一个眼神,对皇帝如此大张旗鼓感到困惑。

整个长信宫、甚至整个皇宫,包括兴云山庄,一应物件书籍,不知道经过多少筛选,连张挂的字画、存放的书籍都无一疏漏地筛过一遍。连他们这些熟知经史的老臣都没听说过的遗诏,皇帝手头怎么一下子就出现两份?

弘晖皇帝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一直都深居简出,完全没机会去翰林院史库查找这些东西。

更别说翰林院史库里头,该毁的也被他们毁得差不多了。

程博简几乎可以肯定,徐瑞手中的先诏是假的。

甚至,程博简觉得自己手中那份废后遗诏也不见得真,也许只是伪造得特别像罢了。

刹那间,程博简放下心来。

伪造宁宗朝的物件相对容易些,伪造世宗朝的物件,那就是找死了。近百年来,无论是丝织品还是书写用墨,都经过了多番改进,他们可以做旧,但绝不可能没有一丝破绽。

可弘晖皇帝真的非常镇定,甚至镇定到等待两位古籍圣手的间隙,还催着程博简又议了三件奏事。

皆是有了定论的,倒是很快了结,完全没有拖泥带水。

只是这“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让不少大臣都暗暗赞叹,原来皇帝真的是临危不乱,很有大将之风啊。

三件奏事议完,刚要再来一件,太监领着两个官员进来,正是龚家驹和魏哉两位古籍圣手。

这两位向来在翰林院兢兢业业修复古籍,这还是头一次面圣,紧张得不敢抬头。

秦栩君倒是发挥了一贯的少年人的亲和,笑道:“二位圣手不用紧张,朕这里有一份先帝手诏,难辩真伪,特请二位圣手当堂辨别,也好让诸位大人心安。”

去宣召他们的太监自然不会多言,进了大殿,又是气氛紧张,二位圣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一听皇帝说是叫他们分辨先帝手诏,二位圣手顿时松了一口气。

反正这就是他们的拿手绝活,他们也不管旁的,专心辨别,给出结果,就是他们能做的,至于这结果对谁有利,不是鉴定圣手需要考虑的事儿。

鉴定圣手一旦有利益考量,这结果断然不准。

龚家驹也未多言,直接问:“手诏呢?”

这开门见山的态度,秦栩君很喜欢。

俞达走上前,将手诏递过去,还恶狠狠说了句:“仔细看,别让伪造之人得逞。”

谈玉海火大,立刻骂道:“俞大人当着皇上的面就敢威胁圣手,这是公然干预圣手鉴定,小人行径,卑鄙无耻!”

秦栩君道:“来人,将俞达和谈玉海逐出殿外。二位在殿外决出胜负,最后还能站住的,允许回到殿内继续早朝。”

两位圣手看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皇帝公然命令大臣斗殴?打赢了的回来继续上朝,打输了的就滚蛋?

皇帝真是个狼人啊。

大臣们却是见怪不怪了,皇帝陛下处理事务就是这么别出心裁。什么中规中矩的方法,他是不用的,要的就是快速高效、又民间又天真,非常直截了当。

谈玉海大喜,冲上去揪着俞达的衣襟就往外拖:“走啊,外头打去,打不死你这龟儿子!”

程博简顿时心里有点忧愁。

论舌战,俞达稳操胜券;但要论打架……谈玉海身强力壮,两个俞达也不是他对手啊。

秦栩君不管,放了二人出去厮打,他的心思便回到了殿内。

笑眯眯对二位圣手道:“莫管他们,二位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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