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盘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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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大清早,何元菱腰上搁着匾,嘴里喊着“咯咯哒、咯咯哒”,在地上洒着谷子,引公鸡母鸡小鸡们过来吃。

何奶奶柱着拐杖在院子里踱步,那些出笼撒欢的小鸡们纷纷绕过何奶奶身旁,奔向那些谷粒。

“小菱,跟奶奶说实话,还想在顾家塘呆着吗?”何奶奶突然停下来,望向何元菱。

何元菱洒谷子的手一滞,坦诚道:“不想。小葵再过些日子就要去县城读书,我也想去县城。”

何奶奶点点头:“就是咱置不起宅子。”

“奶奶,我倒琢磨着,不一定非要在县城。永清镇离县城也不过两三里路,住在永清镇也很方便。”

这提议实在不错。永清镇与县城紧挨着,要论和县城大街的距离,只怕是县城某些边角落还要近些,但宅子却要便宜好些。

何奶奶想了想:“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倒有几门远房的亲戚,在永清镇也是有置产的,或许可以豁着老脸去找找他们,看有没有出让宅子的。自家亲戚,或许钱可以慢慢还……”

“奶奶,咱进屋说。”何元菱笑着打断了她。

放了匾,何元菱拍拍手,将手上的糠皮儿拍去,然后扶着奶奶进屋,低声道:“隔壁顾三狗探头探脑的,是个鬼祟东西。”

奶奶自然明白孙女儿的意思。昨日孙女儿竟然赚了一千五百五十文,这已经相当于县城一个主笔小吏一个月的俸禄,也就是说,何元菱是当之无愧的顾家塘最会挣钱的闺女。

能张扬吗?不能。

何家不是爱显摆的人家。

二人在屋里坐定,何元菱道:“奶奶,咱家犯了事儿之后,不再来往的,咱心里便也有数了。奶奶的脸没这么不值钱,不值当为了这事儿豁出去。宅子的事儿我来想法子,啊?”

何奶奶忧心忡忡:“如今银价贵,想当年,一贯铜板差不多能换一两银子,如今世道不好,得一贯半。你近来虽赚了些,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两,离置宅子也差得太远了,你能有什么法子。”

这个何元菱懂,银价越贵,其实说明世道越不好,经济越差。

“阳湖县城二十两左右,可以置到前后都带院子的宅子,要到永清镇的话,能便宜不少。且我们人口少,也不要那么大的,我想着,十二两或许也可以了。”

何奶奶叹道:“十二两……唉,这要搁你爹娘在世,这十二两算得了什么。也是一钱逼死英雄汉,如今每一文都看得比天还大。”

何元菱心中一动,问:“奶奶,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父亲真的是被处决的吗?”何元菱轻声问。

奶奶身子微微一颤,脸色变得有点凄然,脸上的皱纹也变得哀伤起来。

良久,才道:“判了处决,没等到上刑场,死在牢里了。”

“你见到判处处决的文书没?”何元菱又追问。

“文书?”何奶奶疑惑,“朝廷没下过什么文书,是有人上门来说的。”

何元菱明白了,自己父亲,只怕是被灭口了。有人不想让他说话,又怕家人申冤,便假报处决,在牢里就把他给弄死了。

大牢里等待流放的犯人,刑部那些官员有无数种法子,让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何元菱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又问:“为何父亲死了,母亲就跟着也去了?”

何奶奶越加觉得奇怪,今天孙女似乎问得有点多啊?八年前,何中秋犯事、死在牢里,何元菱七岁不到,说记事,也记事了,说要多懂事,却又未必。

“唉。”何奶奶轻叹,“你以前傻乎乎的,都忘干净了?”

何元菱被她问得心虚,点点头,“嗯”一声。

何奶奶呆呆地望向前方,眼中有些泪光:“从你爹下了大牢,你娘去求了不少人。原本,你和小葵都是要发卖的,你娘在巡抚大人的门口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饿到奄奄一息被人抬了回来。或许是她感动了巡抚大人,把你和小葵给保了下来,但你娘却弄坏了身子,再也没能下得了床。你爹死在牢里的消息传来,她撑不住了,没几天就跟着走了。”

原来自己和弟弟,还能在这顾家塘种桑养鸡,是母亲用自己一条命换来的。

何元菱知道,何中秋的夫人、她的母亲,原本也是大家闺秀。又何尝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只为了丈夫、为了孩子,这个柔弱的女子可以做出世间最刚烈的事。何元菱潸然泪下。她想不起母亲的模样,但听奶奶说的这些,母亲的模样早已不在长相,而是为儿女将自己燃尽的壮烈。

原本穿越而来,何元菱只和奶奶与弟弟相处之间生了感情,对父亲母亲的印象都颇为淡漠,可现在却不同了,何中秋与何夫人,仿佛生来便是她的父母,仿佛能闻到他们的味道、听见他们的声音、感受到他们无私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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