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山卧有菩提寺（2 / 2）

青丝如瀑，随风乱舞。

容守的睡意，顿时去了大半。隐隐觉得，有好戏看了。

左南祁将那人扔到女子身旁，嗤笑两声，道：“听说吏部主事顾挽前两日因贪污受贿，全家锒铛入狱，想不到还有漏网之鱼。李小姐，你就这么放了顾小姐，不怕牵连你的父亲吗？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坐上了刑部侍郎这个位子啊。”

那被挑了发带的女子怒视着他，道：“今日栽到你的手里，算我倒霉，但此事与我父亲无关，姑娘又何必牵连无辜？”

“姑娘？”左南祁皱眉，突然勾唇冷笑，“本侯最喜欢牵连无辜，李小姐在凤都多年，难道不知？”

李若懵了片刻，突然惊诧道：“你，你是小侯爷？！”

左南祁不置可否。

李若面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

东瀛坊间有句传言。

在凤都无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小侯爷。

李若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

此人心狠手辣，既然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身旁的顾眉突然拉住妄图冲上去的她，柔弱的身子微弯，对左南祁道：“此事与她无关，求小侯爷放她一马。顾眉愿跟小侯爷回去，任凭发落。”

李若闻言一把拉住了跪在地上的她，怒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出来的！”

顾眉面色波澜不惊，一派冷静道：“人固有一死，何必强求？一切都是天意罢了。先前种种，多谢。”

“去他的天意！”李若加重手上的力道，几日奔波不休，加之怒气翻涌，已是满眼血丝，“我告诉你，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是我用命救回来的！我不许你死！”

顾眉不语，抬手去掰她的手。

李若死死盯着她，手仿佛长在了她的身上，分毫不动。

“两位美人，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啊。”容守突然伸着手从后面冒出来，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煽情的场面，“小侯爷没说要抓你们回去，你们干嘛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啊？”

“……”

“……”

顾眉跟李若同时看向左南祁。

“太子的事，本侯从来不想掺和。”左南祁打量着手里的羽箭道。

这便算是默认了容守的话。

容守看着地上的两人耸肩，道：“还愣着干什么？不走，等人来抓？”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向他行了个礼。

容守突然狠狠跳了下，赶忙往左南祁身后躲去，惊呼道：“完了完了，你们怕是走不了了，他们追过来了！”

顾眉跟李若同时回头，顿时皱起眉头。两人相视一眼，顾眉道：“你父亲来了，还不逃么？”

李若道：“要死一起死！”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容守将手搭在眉骨，片刻后终于看清。

来人原来都是刑部衙役，带刀握剑拿弓，笼统一算，竟也有一百来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四品官服的中年男人。长得格外油腻圆润，两撇小胡子随着匆匆的步伐抖来抖去，与满脸肃然形成巨大反差，看起来十二分有趣。

李若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唤道：“父亲。”

李侍郎没有说话，却是朝着顾眉的方面走去，气势汹汹。

不等他上前，李若往顾眉身前一挡，加重语气道：“父亲！”

李侍郎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喝道：“闭嘴！你这逆女！事到如今还有脸喊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女儿！”

李若不语，仰头望着他，竟是毫无悔改认错之意。顾眉看着她脸上的掌印，微微凝眉，轻道了一句：“你走吧，别管我了。”

李若一字一顿道：“绝无可能！”

生出这么个胆大妄为还不知悔改的混账，李侍郎几乎气的七窍生烟。一甩袖子，咬牙切齿道：“来人！将这两名罪犯给本官全部押回去！”

不知是眼神有毛病还是太过专情于面前的人，李侍郎竟全然没发觉出旁边多出的一众人等。

容守伸了个懒腰，手肘搭在左南祁肩膀上，调侃一笑：“李大人一大清早的到这荒郊野地来，可是要同小女子还有小侯爷一同游玩？”

李侍郎好似刚刚才发现这么一个大活人。

猛然抬头，却正好瞧见容守身旁的左南祁，脑门上登时冒出了三滴冷汗。

旁人他兴许还能不认识，但眼前这人……

“下官参见小侯爷！”李侍郎慌乱跪下，方才的怒气不翼而飞。

左南祁刚刚还在咀嚼容守那个“一大清早”，突然被打断，眉头不由微蹙。

李侍郎误以为他是动了怒，忙道：“下官奉楚王殿下之命，前来抓捕逃犯，无意惊扰小侯爷，万望恕罪。”

“楚王？”左南祁淡淡道。

但容守知道，他这语气可不是真的淡。

“正是。”

李侍郎明面上在朝中处于中立状态，实则早已归顺太子麾下，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这人有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刑部案。所以哪怕小侯爷跟楚王闹掰的事已传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他也是毫不知情。

此时一心只想借着楚王的名头，让左南祁千万别刁难自己。

可惜，算盘打的大错特错。

“李侍郎最近很闲？”左南祁闲闲问道。

小侯爷这么问，一般都不会是好事。

李侍郎斟酌道：“…下官最近正在帮楚王一同处理吏部主事贪污之案，应该……算不得很闲。小侯爷若是有什么吩咐，下官怕是力不从心啊。”

又是楚王。

容守替他感到悲哀。

左南祁手指摩挲着玉扳指，看上去脸色很好，道：“是吗，私藏罪犯可是个不小的罪呢，李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令千金呢？”

李侍郎闭着眼睛皱眉，半晌重重叹道：“按东瀛律法，处以刖刑。”

顾眉刚要说话，却被李若打断：“何必处以刖刑，直接给我一刀痛快的！再把我俩埋在一起。”

李侍郎回头喝道：“逆女闭嘴！”

左南祁轻笑道：“都说刑部侍郎李大人执法严明，铁面无私。此举，真是让本侯大开眼界。”

放下手中的箭，又道：“楚王殿下如此放心你，竟让你一人带人前来追捕，看来是十分相信李大人的为人。”

李侍郎不懂左南祁的意思，只得道：“小侯爷过奖了。”

接着又解释道：“许大人的儿子逃去了西栾，楚王殿下正率人全力追赶，所以便也就顾不上这头了。只是不知苏靖宇苏将军为何提出要帮忙，也跟着一道去了。”

“许仙？”左南祁看了容守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转头道，“不就是前阵子出家的那个吗？他去西栾做什么？”

李侍郎用力地、惋惜地叹了口气，“看上了梨园一位戏子，两人私奔去了西栾。”

又摇摇头念叨：“可惜了这么一位青年才俊，却走上了断袖分桃之路。前途没了不说，回来后怕是少不了牢狱之灾。”

左南祁突然沉默。

良久。

李侍郎忍不住小声喊道：“小侯爷？”

“这两人本侯带走了。”左南祁看了看地上的李若跟顾眉，突然道。

“小侯爷，这……”李侍郎的眼神似欣喜似不愿，似反抗似顺从，看了看身后的女儿，犹犹豫豫半晌，“怕是不妥……”

“还记得令郎的腿是如何折的吗？”左南祁状似无意道。

李侍郎眼睛瞪的老大老大。

记得，他当然记得。

是被他前两年生生打折的，直到今年开春才见好转。他竟然还好意思问？

“你想断几条腿？”左南祁漫不经心地笑道。

语气轻松地仿佛在商量向他借几根头发丝儿。

“无论小侯爷断下官几条腿，下官也不能将这二人交给小侯爷。”李侍郎先是一颤，然又将头埋在地上，很有骨气道。

左南祁冷笑，“是么？”

李侍郎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