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天命(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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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阮晴薇终于走到登州了。

登州境内所有酒肆、驿馆、街巷的谈资,都被莫三刀一个人承包了。阮晴薇几乎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

“盟主大人一进蓬莱城,他花云鹤的脸当场就青了,却还偏故作风度,扬唇堆笑,连道两声‘后生可畏’后,就假仁假义地开始要让位了。可咱这盟主大人也是奇怪,一个让,一个却要推。让的那个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推的那个说胜之不武,硬要与让的那个来一场对决……”

“盟主大人一出蓬莱城,长平街的陶义鸣就巴巴地将一套房契送上去了,坐北朝南的七进大宅,金铺屈曲,碧瓦朱甍,丫鬟护院一一备全,便连镶金嵌玉的牌匾都已经高悬在上,就等着盟主大人携眷乔迁……”

“盟主大人……”

十二月,萧山上飞着细细碎碎的雪,阮岑依旧一身破败的白衣,拿着个酒囊坐在火炉旁,耷拉着眼皮。

他听完,问阮晴薇:“他还干了什么?”

阮晴薇望着炉中必必剥剥的火星子,脑海里闪过莫三刀与花梦的闲言碎语,呐呐道:“没了。”

阮岑眼皮子垂下,喝了口酒。

逼仄的屋内被火的暖填满,也被酒的冷填满,阮晴薇望着阮岑被火光照亮的一半脸庞,问:“爹,三刀说我娘是合欢宫的鬼婆婆,是真的吗?”

阮岑喝酒的动作猛然一颤,那冷的酒顺着他嘴角啪嗒啪嗒地滴下来,滴在他蓬乱的胡须里,滴在他脚边燃得正旺的火炉里。

“滋——”一声,炉里火光大作,冒出几缕青烟,阮晴薇直视着阮岑晦暗的眼睛,道:“他说你不叫阮岑,叫何元山,是当年的白衣剑客,花云鹤的师弟。”

阮岑仰头灌酒,把眼睛一闭。

“嗯。”他揩嘴角,把空掉的酒囊扔回桌上,漫不经心。

阮晴薇直着的眼睛里开始泛红,红得像被火烧过。

“他说,我娘死了。”

必必剥剥的声音又一次穿过耳膜,却不再来自炉内的炭火,而是窗户被漫天的风雪摇撼。阮岑坐在那片通红的火光里,瞪着一双也渐渐通红起来的眼睛,最后往后一倒,靠在了木椅上。

陈旧的木椅发出“咯吱”一声响。

阮晴薇的泪水夺眶,她却在笑:“她就是那天夜里你救回来的老婆婆吧?”

阮岑呆望着一截被火光映照的房梁,通红的眸底空空荡荡。

阮晴薇睁大双眼,抱紧双臂长出一气,故作出豁然的模样:“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三刀都知道,我却不知道,多丢人哪……你是那天夜里才知道她也活着的吗?我们没来由地给她砌了座坟,她不会生气吧?”

她一劲儿地问:“不过,你砌那座坟,也是为了祭奠她吗?”

她轻轻笑起来,笑得眼泪啪啪地掉在桌上:“她没死,你知道的,是吧?”

阮岑疲惫地将空空荡荡的眸子闭上。

风雪拍打在窗柩上,拍在阮晴薇的心上,拍得她通身僵冷,不住发颤,她扬起脸庞,咬紧上下打架的牙,将那即将决堤的质问、控诉、愤怒、怨恨生生咽下,起身道:“我……该去做饭了。”

屋门一开,漫天飞雪冲将进来,这雪竟不知何时下成了这样。

阮晴薇眯住眼睛,再睁开,迎着怒吼的风,望向沉沉雪幕之后的那个人影,放在门栓上的手慢慢攥紧。

“爹。”她颤声道,“三刀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坠子”、“毛毛虫”、“秋之叶”扔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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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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