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番外05（2 / 2）

宋璟笑着说“我当然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

四

圣人李弘驾崩，以裴行俭为首的诸位大臣认为，应当让皇太子李天泽即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高宗皇帝在位时，太皇太后便开始参政议政，皇太子李天泽年幼，可身为李弘的唯一骨肉，李天泽必须要登基。在这种时候，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那天的夜里，大雪纷飞。

太平长公主到了永安县主在长安城中的府邸，直接去见宋璟。

太平长公主没有拐弯抹角，她在书阁中见到宋璟，便直截了当地说道“皇太子年幼，他即使登基了也不见得能在那个位置上坐稳。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但她的野心并不止于此。宋璟，我今夜来，是要你选一条路走的。”

宋璟“”

太平长公主说圣人年幼不堪重任，太皇太后如果真的像她所猜想的那般，不满足于垂帘听政，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会是她的最终目标。

“天泽年幼，自从长兄重病后，阿嫂便有意放任天泽与祖母亲近。阿嫂虽然幽居深宫，但对局势却看得很清楚。她知道长兄去后，她与天泽孤儿寡母，只能夹缝生存，她把天泽推向了太皇太后。可你我都知道，太皇太后野心勃勃。”

长公主所说之事，宋璟自然是明白的。

他只是不愿与一些庸俗之人同流合污而已，又不是真笨。

宋璟看向长公主，一脸淡定地说道“太皇太后野心勃勃，终究是皇太子的亲祖母。不论太皇太后止步于哪一个位置，她总会变老，等她百年之后，皇太子总会从太皇太后的手中夺回属于他的东西。长公主要我选一条路走，那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路”

窗外寒风呼啸，鹅毛大雪在狂风中乱舞。

室内，灯光幽暗。

李沄说“一条能护我的兄长们周全、能让天泽平安长大的路。”

五

宋璟抱着周兰若，想起过去的事情。

每次想起那些事情，周兰若心中都唏嘘不已。她靠着宋璟的胸膛，轻声说道“那天夜里，你与太平在书阁里，我站在书阁外。那天的雪很大，令我想起我和太平年幼时，曾在那样的大雪中去丹阳阁看望大表兄。太表兄一直都是个善良温柔的人，他不该英年早逝，即便是英年早逝，他的妻儿也不该面临那样的困境。”

周兰若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跟太平公主一起住在宫里。

那时李弘还是皇太子，杨玉秀还是太子妃。那一对夫妻，性情温柔善良，住在东宫的东篱下。

离东篱下的不远处，有一片梅林。

那是李弘为心爱的太子妃而种下的。

她年幼时，冬天会拽着太平陪她到东宫的梅林里收集梅花雪水，梅花盛开时，她会缠着太平陪她去收集梅花。

每次她和太平去东宫的时候，杨玉秀都会在旁边陪着，有时李弘也会去看她们。

那对夫妻，对她和太平的好是没话说的。

可是那么好的一对人，一个英年早逝，一个幽居深宫，他们的孩子要夹缝生存。

那天晚上，她在书阁外听着太平与宋璟的对话，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泪流满面。

生在天家，总是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宋璟安慰周兰若，“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周兰若笑着转身，双手搭在宋璟的肩膀，“我如今想起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再难过。就如同宋郎所说，事情都过去了。我只是庆幸，这么多年之后，天泽没有辜负太平当初的一片苦心和期望。”

六

李沄有些意外李天泽想在崇贤馆办女学的念头。

这几年，李沄一直和上官婉儿、杨玉秀致力于大唐的女子启蒙教育。

从古到今，女子的地位一直不如男子，在当今的条件下，想要什么男女平权，让女子像男子那样参加科举，那无疑是天荒夜谈。

有的事情做不到，不代表心中没有想法。

如果不能平权，那么至少可以在教育方面开始着手，说不定做着做着，就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呢

杨玉秀如今是皇太后，可她还很年轻。

三十出头的女子，人生的路还很长，如果她注定要在深宫里终老，那么也得有些事情让她有所寄托。

李天泽说“前几日，我去清宁宫看阿娘。她做了许多事情，还和上官昭仪一起召集了后宫的女官，集思广益，想编写一些适合小娘子们用的书。我知道在感业寺和护国寺里，都设有给小娘子们上的学堂。”

李沄“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有什么想法你要在崇贤馆里办女学，要怎么办”

“启蒙的时候，大可不必分什么男女用不同的书。都是认字读书的时候，用一样的书就好了。我打算先让朝廷三级官员以上嫡出的小娘子在崇贤馆里上学，这些事情急不得，从上而下，由点到面会比较合适。”

李天泽话语微微一顿，放在膝上的双手五指微动，他舔了舔唇，跟李沄说“这只是我如今的想法，以后真要这么做，或许会遇到很多困难。也不必操之过急，困难总是能解决的。”

李沄闻言，赞许点头，“这个想法不错。这事情若是真的能办起来，天泽会是流芳百世的明君。”

李天泽听了李沄的话，脸上顿时一红，有些窘迫地看向李沄，“太平姑姑，别取笑天泽了。”

“我是真心的，天泽怎会认为我在取笑你”

李沄望向与她相对而坐的少年天子，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柔，她说“你应该知道，我一直以你为傲。”

李天泽鼻子一酸，整个人往前倾，额头抵在了李沄的肩膀上。

“太平姑姑”

李沄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其实你早就长大了，你的二皇叔三天两头找我告状，说你有些懒散，你本应做得更好。可我觉得，凡事只要你心中有分寸，有想法就努力去实现，就已经很好。”

李天泽沉默，片刻之后，又问李沄“太平姑姑，你觉得我以后会是一个让百姓都爱戴的君王吗”

长公主闻言，清艳的脸上漾出一朵笑花，十分笃定地说道“当然会。”

七

长公主本是在杏子林里待着的，但是杏子林里熊孩子太多，有些过于热闹了。被吵得脑壳嗡嗡响的长公主急需清静几天，去附近的绿野堂吧，那些个熊孩子们说不准也好跟着过去。

李沄想了想，觉得还是回公主府比较好。

回公主府，要是李天泽薛岩那些人也跟着去了，她就让人把这些小祖宗们都请回他们自家府里去，也省事。

熊孩子们大概是知道长公主的心思，一群孩子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长公主的马车离开杏子林，却没人要跟上去。

李沄才回到公主府，就下起了雨。

庭院深深，绵绵的细雨落下，声音并不大，可因为此间十分安静，能听到雨声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苏子乔回公主府的时候，李沄正在蘅芜苑里睡觉。

槿落见到苏子乔，便迎了上去，小声说道“将军，长公主正在歇息呢。”

苏子乔闻言，顿时了然，问道“太平在杏子林被吵得没睡好”

槿落抿着唇笑，“原先还好，后来圣人和平阳县子家的郎君都去了杏子林，好生热闹。长公主喜欢一时热闹，却不喜欢一直热闹，今天清晨起来说熬不住了，要回公主府。”

苏子乔微微颔首，说“我知道了。”

随即无声地走进屋里。

屋里点着香炉，淡淡的熏香在室内弥漫，绕过山水屏风，内室的紫色纱帘都放下了，透过层层紫纱，可看到有个身影侧卧在榻上。

苏子乔走过去，撩开紫色的纱帘。

长公主睡得正香，那双澄明如水的明眸此刻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她眼下形成一道阴影。白皙的脸因为睡觉的原因，染上了红晕，白玉似的手放在枕头上。

是个令人移不开眼的睡美人。

苏子乔在卧榻侧坐下，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才碰上去，长公主放在枕头上的手就抬起，握住他的手。

她缓缓张开眼睛，望着坐在卧榻之侧的男人。

苏子乔俯身，在她的额头落下轻吻，低声问道“醒了”

李沄一开始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随即面上带笑，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声音娇慵地应着，“本来没醒，但是被你弄醒了。”

“惊扰了长公主歇息，是我的错。”

苏将军话虽是那样说，动作却不含糊，他直接将卧榻上的长公主抱了起来，说道“别再睡了，再睡你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李沄窝在他的怀里，“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天黑了。”

李沄“哦”了一声，脑袋枕在苏子乔的肩膀上，随他怎么摆弄。

苏子乔将她抱到外室靠窗的榻上，将她垂落在胸前的头发撩到背后，又倒了一杯茶给她。

“这么累”

李沄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茶，喝完了之后身体又往后靠，在苏子乔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她的手指抠着苏子乔衣襟上的暗纹，咕哝着说道“你都不知道这些孩子们精力多旺盛，薛绍表兄家的岩儿，每日天都还没亮就起来了，不是要找开阳比试剑法，就是要找永乐背书。本来这几个家伙就够热闹了，在宫里的天泽也跑去了杏子林，他缠着永安家的夷光玩不说，有时还要拽着我谈论朝政。朝廷放着那么多能人，还有二兄在，这还不够陪他议政吗”

苏子乔抱着李沄，温热的手掌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着，“他只是习惯了有你在的时候。”

李沄双手勾住苏子乔的脖子，一双眸子瞅着他，半是撒娇半是埋怨，“我以为我这几天不在公主府里，子乔会去杏子林找我。”

苏子乔俯首望着她，刚睡醒的长公主姿态有些慵懒，脸颊红扑扑的，温柔多情的眸子水汪汪的，很是诱人。

苏子乔抬手，捏了捏长公主饱满的耳垂，然后从耳垂顺着脸颊，游移到她的唇。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红唇，声音低哑，“我是打算去杏子林找你的。”

“那为何没去”

“被你二兄绊住了，他说你和圣人欺负他，你们在杏子林里玩得高兴，却害他和狄阁老这些人十分操心。”

李沄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和天泽哪有欺负他二兄有抱负，狄阁老也好，宋璟和两位表兄也好，这些人心有凌云志，给他们施展才能的空间，才有如今这样井井有条、欣欣向荣的局面。二兄怎么总是把自己说得那么命苦，他分明也乐在其中的。”

苏子乔望着李沄的笑颜，眸色变得深沉。

李沄迎着他的视线，不由得一怔，随即她又展颜微笑。

长公主勾在苏将军脖子上的手不放，那双眸子勾勾转转，十分妩媚地与他对视。

“子乔为何如此看我”

苏将军看着长公主勾人的模样，终于是没忍住，低头与她接吻。

两人的唇瓣分开，苏子乔又将长公主搂在怀里，他的下巴抵着李沄的发心，笑着问道“这些年，你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不管我想做什么，子乔都陪我”

“不管你做什么，都陪你。”

李沄想了想，笑着说“生死契阔，与子成悦。”

苏子乔轻吻她的眉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