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弟弟”离开的第二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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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渊在家书铺里坐着,这家书铺有些冷清,不知是因为年关时节客人稀少,还是位置不太妙。

他取了本书,慢慢地翻看着,而窗外风雪仍在肆虐。

他坐了很久很久。

临近打烊,书铺掌柜前来提醒,“公子,小店该关门啦。”

穆渊合上书,站起身来,“我……可否在这里做帮工?”

怪事年年有,今年也不例外。

“公子可是在说笑?”那掌柜边这样说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穆渊。

不提他这身值多少银子,只看他长相气度,也不像是来做帮工的人呐。不得不说,这小公子生得可真好,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像那个什么……像金玉阁里陈列的品相最佳的瓷偶。

他这双清冷的眼,好似天生就与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叫他来做讨好人的活儿,想必是不成的。

“掌柜见笑,只是我与家人失散,如今无处可去,还望掌柜给个落脚之地。”

那掌柜也不知信了没有,听他官话说得好,犹豫着问,“公子可是京城人士?”

穆渊像是个骄矜却有礼的小公子那样回答,“正是,想必过不了多久,我的家人便会寻到我。”

他笑起来,竟平白生出几分甜蜜味道,且眉眼间底气十足,或许当真是生活优渥家教良好的世家公子。

“罢了,就当我结了这份善缘,只是……”掌柜话音顿了顿,“街角猪肉铺的儿子也要来我这儿做帮工,我都答应他爹朱富贵了,公子你看我这小书铺,也用不上两个伙计啊?”

掌柜正等着面前这男孩着急开口呢,谁知他只静静看着自己,那目光,透亮。

“……这样吧,七日为限,公子若是招徕的客人更多,卖出去的书籍更多,我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将那猪肉铺的小子赶回家里去,公子您看如何?”掌柜笑眯眯地看着他。

口个公子,实际心里有多少尊重呢?如今多少世家没落,有人甚至口热饭也吃不上,倒比不上猪肉铺的营生。

穆渊突然觉得疲累,却轻轻点了头,笑容矜贵,毫无破绽。

……

夜里,穆渊躺在书铺的里间,隔着道木墙,那掌柜的鼾声格外清晰。

窗外黯淡的月光勉强透进来,屋里没有烧炭火,夜半的时候冷得沁骨,穆渊睡不着,他慢慢挪伸出手,从怀里掏出那枚勾玉,轻轻摩挲上头小小的刻字——“年”。

不知怎的忽地想到刚到陇西郡的时候,他四处躲避,慌忙奔逃,好不容易甩掉了身后之人,气喘吁吁地钻出了窄巷子。

浑身的汗水和雪水混在起,冰冷沁骨,胸腔和手脚又烫得厉害,双耳被寒风刮得生疼,没有处是舒服的。

恰逢雪势减弱,天光从浓厚的阴云透过,个身披海棠色羽氅的姑娘撑着伞从巷口走过,侧脸冰雪剔透,走过时带起了阵香气。

很清淡的香气,几乎与白雪的气息融在起。

穆渊弯着腰止不住地喘气,目光却落在那姑娘的裙角上,上面绣着只展翅的蝴蝶,金线绣成,线条低调单薄,要仔细看才能瞧清模样。

海棠色的少女停了脚步,将手的纸包拎到他面前,莹白纤细的手指勾着细细的线,不知是不是在胭脂店试过了胭脂,指尖泛着点胭色,漂亮极了。

“热的,吃吧。”

这姑娘想来是将他当成了乞儿。

他既不生气,也不觉尴尬,只是在想,这么冷的天,这样大的雪,竟有贵女亲自出门来买糕点。

这糕点定特别好吃。

他接受了她的馈赠。

少女见他蜷着身子站不直似的,将怀里的暖炉并塞给了他,那暖炉外头罩着郁金香颜色的锦缎,两端是圈柔软兔毛。

她送的糕点外头是层酥壳,内芯温热柔软,糖心几乎流进喉咙里,穆渊吃完了糕点,肚子里舒坦了些,他抱着暖炉躲进了寒水巷处民宅的后头。

而后来了四个人,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小的大概七岁,还有个佝偻着身子的年人。

那男子笑呵呵地问,“这暖炉子,是你从大户人家里头偷来的吧?”

这几人抢走了他怀里的暖炉,他反抗得越厉害,便被揍得越狠,于是抱着头声不吭,直到这几人觉得没劲了走远了。

他留不住她的好意,除了已经吃进肚子里头的糕点。

只是烧得迷糊时想起的竟不是过往那些锦衣玉食的尊贵生活,而是少女粉红的指尖,再见她时,她喊他,“年年。”眼里的感情沉甸甸。

她根本不记得什么“小乞儿”,只认这块玉佩。

……

“找到年年了?”

“他在哪?”

“好。”

谭江月面前横铺着宣纸,正蘸了墨写字,纸是上好的纸,墨也是上好的墨。在金钱上,太守府不曾吝啬她分毫,却不肯给她多余的温情。

外头人人都夸太守仁善,视继女如己出,却不知谭府最后拿她卖了个好价钱。

她仍不紧不慢地写字,端雅又灵秀,每个字都有说不出的美感,不像是十二岁的姑娘能写得出来的。

萍姑不大看得懂书法,只觉得姑娘不愧是状元之女,身上总有他几分影子,是旁人夺也夺不去的。

只是……

“姑娘不去寻公子么?”

谭江月不答反问,“萍姑,你说年年为何要离开?人对血脉亲人,不该有天生的归属感么?何况他如今过得并不好。”

“这……我有个猜想。”萍姑叹了口气,“公子定是瞧姑娘你处境不算好,不想拖累你。”

谭江月眼睫颤,半响说不出话来。

笔尖也顿在空,墨点啪嗒落在纸面上,这字算是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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