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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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铺焕然一新,阿柔虽然嫌弃那床单和被面上的大红牡丹,觉得艳俗,但好歹也香香软软,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虽然没有水可以洗漱、沐浴,但毕竟是牢房,将就一下,度过一个平凡的晚上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她才刚睡下没多久,外面就又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与方才知府大人过来探监的动静如出一辙。

阿柔困了,便没有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门板、捂着耳朵装睡。

外面响起不耐烦的催促声,阿柔权当没有听见。

谁知,门板一打开,一把浑厚低沉的苍老生意就发出了来自心底的呼喊“我可怜的孩子啊,这种地方,怎么睡得着定是累狠了”

声音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哽咽。

阿柔顿时精神了,转过身,果然看见白天在他家正厅老泪纵横的太傅。

此时,老人家眉须俱颤,虎目因为惊讶和心疼,瞪得溜圆,眼圈还有点泛红,一看见阿柔,就颤颤巍巍地走过去。

那场面,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随行的知府大人已经很想哭了,却不是感动的,而是吓的。

“外公”阿柔生怕他又哭成早上那样,连忙引开他的注意,“这么晚了,您不好好休息,过来干嘛”

“你这个傻孩子,”外公握住她的手,“你都这样了,我哪里还睡得着”

阿柔小声说“原本也没打算住多久,是看天色晚了,想要明天再告诉您的。”

外公嗔她一眼,也压低声音“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外公在,没得还要那样费尽心思你啊,以后想怎样就怎样。这破地方,咱不住。”

说着,就要她赶紧收拾收拾,外公带她回家。

“真走啊”阿柔还有点儿不放心,望着外公,“我刚跟知府说了要等他查明真相再离开。这、话都说了,总不好自打嘴巴。”

外公看着她,突然笑了出来。

“好好好,查现在就查。”老人家往床边一坐,大刀阔斧的,大有不动如山的气势。

阿柔闻言,也连忙坐起来,祖孙俩齐齐望着旁边的知府大人。

知府“”

“李智,你是庆云历四十二年的进士那便是,宰辅大人的门生了。”太傅说道,“宰辅大人一向刚正不阿,我看你,也颇有他的风骨”

一句话没说完,知府就膝盖一软,往地上一跪。

哆哆嗦嗦地说“卑职、卑职自知愚钝,万万不敢辱没宰辅大人的名声。”

“哼。”太傅冷笑,“你还知道”

“卑职知道”李知府万万不敢再拿手底下人那一套来糊弄他,连忙辩解道,“听闻太傅大人您丢了东西,有人前来告知,说东西在江府,卑职便请人前去调查。”

“然后你就把我外孙女给抓过来了”太傅说道,“李智啊李智,你当真糊涂。你可知道,那些东西,本就是要送给她的”

“因被歹人藏了私,我心疼孩子,一着急才说要报官你倒好,我一片心意,全让你给搅和了”

他哪里知道啊

李知府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叶灵芝贼喊捉贼,他还就信了,甚至把东西真正的主人给抓了回来

案子办得这么荒唐,怕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

他倒霉,他自认了,只祈祷着,万不能因此连累了宰辅大人那才是真正的罪孽深重。

“卑职知错了。”李智连忙说道,“定然会秉公处理,还四姑娘清白。”

太傅又说“那我家孩子,这牢狱之灾就白受了”

“不不不,”李智后背都让冷汗给浸湿了,“按律,错判入狱,会给予一定的赔偿”

话还没有说完,太傅就抓起桌上的紫砂茶杯朝他掷了过去。

同时,声如洪钟地咆哮道“我郑家的孩子,稀罕你那点赔偿”

李智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嗓子跟被棉花堵住了似的,再也不敢再随便说话了。

“你既然知道要秉公办理,就给我按照律法、按照规矩,办的叫人挑不出一丁点儿错才行。”太傅说道,“不然,你知道后果。”

李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深知,太傅和纳兰氏,他势必要得罪一个。

就看他要得罪哪个了。

纳兰氏远在京都、太傅近在眼前,远水救不了近火。

何况,此事本就是太傅家占理若这么荒唐的案子传到朝中,让御史台参了一本

那可就不光是得罪太傅这么简单了

“请太傅放心”李智朝他磕了个头,语气突然变得极为认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卑职虽人微言轻,却也熟读律法铁条,绝不会徇私枉法”

恐这些保证还不够,连忙又说“此案铁证如山,卑职已有决断,请太傅大人拭目以待。”

“江四姑娘被无辜牵连,全因卑职被贼人的障眼法所迷惑,卑职心中有愧,定将亲自将此案上禀三法司,请上级降罪。”李智瞬间恢复了理智,“更深露重,不敢过多惊扰太傅,卑职恳请即刻去办”

此事一看就知道是长公主所为,上禀三法司,等于说把这件事情捅到了明面上来。

今上丢不起这个人,不急着撇清关系就不错了,绝不会保她。

还算李智上道。

因为,就算李智不往上面报,太傅自己也会去说的。

他的职责就是教书育人,那些皇家子弟,哪个没被他打过手板子

就连今上做太子的时候,也时常让他骂得抬不起头来。

现在,他家的孩子,仗着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着,就无法无天、浪得没边儿了

竟然敢这样欺负他家外孙女儿。

呵。

他郑冷面无情吓哭小孩子刻板守旧最讨厌坏学生看到就想教他们做人铁血太傅,决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去罢。”太傅捋了捋胡子。

李智松了口气,浑身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刚要离开,就又听见太傅说“等等,我突然想了想,长公主到底是女孩子嘛,深更半夜的,这样不好。”

李智面上一喜。

“我瞧着这间房挺不错的,被子松软,茶壶还好看,”太傅坐在艳俗的大红牡丹被面上,冲他笑笑,“便请她来这里先住着,明日再审。”

李智“”求求了让他回家种地罢

“太傅大人如此用心良苦,卑职明白了。”弯着腰,李智恭敬地退出了牢房。

用心良苦的老头还远远地冲他喊“我在这儿等着喔。”

出了审刑处,知府大人仰着脸,胖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嚎出声音。

“大人大人”狱卒惊呼,“您、您怎么流泪了”

“啊。没什么。”他说,“这被太傅大人慈师心肠给感动的。”

狱卒“”

萧如茵早就已经睡下了。

还做了个好梦。

梦见烟火大会那一晚的场面有绚丽的烟花,有绝妙的琴音,还有那个,容姿秀丽、名动沬州的才子江钿。

没有鼎沸的人群和恼人的官眷三哥只为她一人弹奏。

萧如茵如那日在东明戏苑看他的眼神一样,素手撑着脸,带着陶醉的微笑。

梦中的人,也对她回之以风度翩翩的笑容。

真好看。萧如茵欢喜地想。

“主上,主上。”恼人的敲门声将她吵醒,“出事了,您快醒醒。”

萧如茵气得面容扭曲,抓起玉枕便往门上狠狠扔去。

外面一阵沉默。

随即,却有男人的声音,不容拒绝地说道“府衙办案,请您配合,半柱香的时间,若还不出来,咱们便要硬闯了。”

萧如茵这才发觉不对。

披了衣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带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娇憨神态。

一开门,眼神却凌厉而肃杀。

“你说什么”她望着那说话的人,“你有几条命,敢跟我这么说话”

来人不是罗捕头,而是衙门的副捕头。

见她这样,自然是心虚害怕的,可是,知府大人明确说了,若不能将人带来,当即便要治他的罪

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按规矩办事。

“您若有话,还是同知府大人说去罢。”说着,指挥身后的人,“带走。”

萧如茵这才意识到,他们是认真的

“反了都反了不成”看着早已被绑起来的叶灵芝,萧如茵花容失色,“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朝长公主”

她的暗卫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捕快们却并不理会她的话,直接擒了人,要把她带离纳兰府。

萧如茵毕竟只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女孩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大胆,真的敢把她逮捕

眼下,舅舅云游去了,舅妈又受了伤,表哥根本不顶事,暗卫又不知踪影

只有她皇兄皇兄定然不会放着她不管的

“皇兄”萧如茵大声喊道,“皇兄救命这些贱民要把我带走,皇兄你快出来啊,救救我我不要下大狱。”

“如茵表妹,你、你快别喊了。”纳兰卓从阴影里冒出来,为难地说道,“殿下今早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什么

萧如茵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卸掉了。

见到纳兰卓,也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表哥,表哥你想办法救我”

“我”纳兰卓瞧她一眼,最终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连一个花魁都救不了,哪来的本事去救她

即使萧如茵一万个不愿意,她和叶灵芝,也仍然被带去了审刑处、带进了他们给阿柔准备的那间牢房、带到了老太傅的面前。

出来的急,萧如茵只披了件外衣,头发都没有梳。

路上虽是坐马车来的,并不冷,但光是害怕,都够她哭一鼻子的了。

是以,实在不是一般的狼狈。

同样是坐牢,阿柔容姿秀丽、端正漂亮,她披头散发、涕泗横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即使见了太傅,她也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如此大胆,竟然敢这样对她

在宫里,被各路人给宠惯了,她完全没有察觉,纳兰氏早已外强中干,平日里,连太子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如此高调,定然是要出事的。

幸而,太傅从不参与朝中派系之争,否则,还不知道此事能闹多大

“出来玩了几天,心都跑散了。”太傅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她和叶灵芝,“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萧如茵如老鼠见了猫,根本不敢说什么。

“李智。”太傅也不与她多说,而是向李智说道,“偷盗、私藏神机营最新研制的机密火;、器,并打伤了人,之后,还拒不认账,陷害他人。该怎么判”

叶灵芝早就吓傻了,闻言,瘫软在地。

萧如茵则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他竟然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偷盗、私藏而且是机密火;、器

这老东西难道是想害死她

“太傅,我没有。”萧如茵泪流满面,看着他,惊恐地摇头,“我、我只是贪玩,我没有想要偷是、是舅妈给我的”

她真的怕了“舅妈换了你的箱子,她想要讨好我,就让我去挑礼物。我真的只是看那东西新鲜,绝没有想要私藏太傅,我已经知道错了,拜托你,不要告诉父皇。”

今上最重女子德行,即便她是长公主,也从不让她玩那些弓;、弩和火器,所以她会那么热衷。

若父皇知道她用火铳打伤了舅妈,绝不会饶她的

“这么说,小周氏也有罪”太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对李智说道,“那等明日,将她一起收押。”

李智头皮都麻了,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下去“是。”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萧如茵如叶灵芝一样,瘫软在地,哭得眼睛都肿了。

“教不严,师之惰。”太傅最后看了一眼萧如茵,“是老师的错,现在,老师亲自将它更正,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萧如茵根本听不进去。

太傅却说的认真“位高者,其责不可以不厚。你生来便站的高,须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若不小心谨慎、爱惜羽毛,损害的,可是你父兄的声望和威严”

“今日,你便在这里好好反省。”太傅说道,“我也会尽快禀明今上,让你回宫。外面诱惑多、危险也多,长公主年纪尚小,当远离是非。”

说完。

便迈开步子,离开牢房。

阿柔还没有走,她站在萧如茵面前,面容清冷地睥睨着她。

萧如茵察觉到她冰冷的视线,抬起头,与她对视。

“你现在一定很开心罢”萧如茵愤恨地说道,“你少得意,等我回了京,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我定不饶你”

阿柔冷笑“我等着。”

说完,优雅地往前迈了一步,路过她身边时,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与她说道“你错了,我并不开心。”

“只要一想到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都跟你和小周氏一个德行,身为庆云国的子民,我丝毫不觉得开心。”她说,“该开心的是你。”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投个好胎,对你这种蠢货来说,有多么重要。”

“你”萧如茵气得心肺剧痛,看向她的眼神更是陡然变得凶狠。

可是,她却在此时的阿柔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仿佛下一秒,她就能毫不费力地夺走她的一切。

而她,无能为力,甚至连话都不敢说

月明如水。

不知道为什么,蜚蜚今夜睡得格外不安生,半夜甚至惊醒了过来。

外面天还黑着,分辨不出时辰。

她觉得害怕,忙唤不醉。

可是,不醉却没有在外间睡下,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蜚蜚紧张地捏着被角,侧耳听了好一会儿,连虫鸣的动静都没有。

小姑娘更害怕了。

蒙着被子想要尽快睡着,可是越这样,心跳得越快。

实在是不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便想着去找姐姐。

然而,鼓起勇气过去,才发现姐姐的房间,根本就没有人

被子都是冷冰冰的,不像中途出去了。

怎么会这样

蜚蜚捏着一盏烛灯,灯火摇曳之下,小姑娘彻底慌了

“姐姐。”她试着喊了一声,“你在哪儿我、我害怕。”

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的,只有她手里的蜡烛发着微弱的光。蜚蜚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噩梦。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熟悉的埙声。

蜚蜚这才确定,自己醒着,只是家里没人而已。

可是,都已经这么晚了,姐姐能去哪

小姑娘披了件衣服,跑出了房间,将蜡烛固定在凉亭的石桌上,冲着屋顶张望。

没有看到人,但埙声还在继续,显然就是从屋顶上传来的。

眼下也没有别人可以说话,蜚蜚还对刚刚的感觉心有余悸,便冲埙声响起的方向,说道“顾瑾城,你怎么又大半夜不睡觉”

以为小姑娘是嫌弃自己,黑衣少年便停下了吹埙的动作,打算离开。

他才从纳兰府回来不久,远远听到她说害怕,这才想要安慰她一下。哪知道这个小没良心的,长大以后,就喜欢和他唱反调。

正要走,就听见院子里的小姑娘,弱弱地问“你、你还在吗”

顾瑾城“”

黑衣少年仰头吁了一口气,摇着头,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表情,简直拿她没办法。

哪怕知道她现在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气自己,此时,听见她尤带着小心的、可怜兮兮的声音,他还是下意识地心软

“怎么”顾瑾城压低声音,有意营造出一股子酷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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