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华亭胥吏,江左豪右(1 / 2)
第二日,顾柯从县衙偏厢房中起来,他略略思及昨日经历,忍不住笑起来,昨日分别后,顾柯将薛虞芮安置在新购置的顾氏商行华亭商栈中,只待旬休日便往教坊司为其赎身。
那苏龠当真是个奇葩,如今天下像他这般主动拒绝加税的县令怕是十个里难找出一个来。
自两税法改制后,朝廷的财税原则便从“量入为出“变为“量出为入“了,在宪宗朝与德宗朝此原则有效地增强了朝廷控制下的人口与财富,为元和年间宪宗扫平淮西,淄青两大强藩奠定了物质基础。
然则再好的制度也需要人的维护,自宪宗山陵崩已有五十二年之久,其间历经穆,敬,文,武,宣五朝至今,两税法早已沦为朝廷肆意加征盘剥地方百姓的利器。
除陌钱,屋架钱,窗户钱等各式名目苛捐杂税层出不穷,中官随意弑杀,废立天子,贬黜朝士。
在朝把控神策军,在外则立监军院,敲诈地方,陷害忠良。
苏龠便是未能满足苏州监军使刘忠爱的贪欲,方才遭此一劫,除他以外,苏州各县县令均不敢反抗,强行在夏秋两次正税以外摊派了加征“养军钱”。
实则是刘忠爱为了向朝中掌权宦官王宗实行贿以求继续在淮南两浙富庶之地担任监军使而敛财。
顾柯将飞到过往历史中的心神暂且收回,任由听到他起床后赶来的侍女帮他整理好办公用的衣冠,然后在铜镜前反复照了几下。
确认没有什么差错后便正了正神色,往县衙大堂处走去。
今日是八月廿四日,他正式上任的第一天,也是他自长安出发以来的第三十七日。
县府大堂处此时只有徐逸,杨箕等顾柯亲卫手持长棍,腰佩横刀值守,崔九等不良人在县衙外值守。
待顾柯在堂前坐下后,崔九便引着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六曹主官,一众胥吏与两名县尉进来拜见当下的华亭县检校县丞。
“拜见顾府君”众人依照官阶高低井然有序地排好队列,一一上前见礼。
顾柯端坐于堂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华亭县的头面人物。
虽然这些胥吏都是不入流品的浊官,然而大多出身地方豪右,世代承袭吏职,在州县治理中实际承担着基层组织的绝大部分工作,也是掌握地方实际户口,财赋征收的人。
而我唐吏部铨选并不排斥吏员迁转入品为官,故而不像宋后胥吏与科举流官泾渭分明,在唐朝官吏之间虽有隔阂,但绝非不可互相转化,虽然这并不能称之为“进步”。
而最先上前的便是两名县尉,一般中县下县仅有一名县尉,而畿县、上县设尉二人,分掌六曹。
即兵,法,士,功,户,仓六曹,县尉是县府六曹的主官,仅次于县令和县丞。晚唐时一个县可能没有县丞,但必然有县尉。
头一名县尉姓陈名余庆,以流外官升转为县尉,主掌兵法士三曹,家中乃是安史之乱时南迁入吴地定居,至今已百余年,已是华亭当地大姓。
而另一位县尉姓张名聿之,苏州常熟县人氏,举明经而得县尉,主掌功户仓三曹。
六曹主事大多为本地大姓如陈,李,刘还有顾柯的本家顾姓,只有法曹乃是外地人。
姓吴名中岳,一副干瘦汉子模样,戴一葛巾黑幞头,看起来弱不禁风,只一对三角眼颇有神采,在拜见顾柯时还主动抬眼对视了一下。
他是苏龠亲信,随他一同从宋州砀山县转任至华亭。
昨日苏龠还专门说他可以依靠一二,顾柯于是对他微微点头。
待众人都见过礼后,顾柯环视一眼周围,沉默片刻,故意给他们些压力,随即才缓缓开口:
为避免遭人轻视,他最近故意留了点短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上几分。
“本官下车伊始,见华亭乡里繁荣,不输中原,人丁兴旺,百业昌盛,都是苏府君与诸位勠力同心之功!”
听得县丞如此言语,众人大大松了口气,只因苏龠获罪过于突然,且并未经润州的浙西观察使衙门和监察御史。
反倒是监军使兼巡盐使刘忠爱率先发难,本来众人以为苏龠治理地方如此出色,想来迟早升转为一州刺史。
谁曾想一下子来了一队牙兵传旨称苏龠征缴两税不足额,有怠政嫌疑,待浙江西道监察御史禀明朝廷后便要槛车入京。
而这顾县丞本身兼着观察使衙门内的判官差遣,同时还是巡盐副使,有县令空缺之时主政华亭便宜行事的权力,理论上同时是刘忠爱的副手和曹确的亲信。
故而众人以为这是刘中官与曹公在一同安抚华亭地方,示意只追究苏龠一人之过不会牵连甚广。
“然苏府君坐征缴夏税不力,已是戴罪之身,故而当下本县第一要务便是在秋税征纳时足额补齐夏税缺额。”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