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幕间插曲?一个普通人的自白(上)(2 / 2)
在某个下午,我在打完羽毛球休息的间歇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有许多母亲打来的电话,而在我打算打回去的时候,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你爸出事了。」
alex在封锁记忆的时候是以这条短信为基准的,祂让我的记忆停在了收到这条短信的十二个小时前,那时我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沉入梦乡。
「发生了什么?」阿蒙问道。
「有个女的跳楼轻生,他刚好路过,被砸死了。」我知
道自己的语气很冷漠,「她应该找个空旷点的地方。」
「他是怎样的人?」
在沉默了片刻后,阿蒙又问道。
一个有很多朋友的人。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身边总是有很多我叫得出或叫不出名字的叔叔伯伯,大爷大娘,有的是同他切磋书法的笔友,有的是在工作上指点过他的前辈,有的是旅游时结识的客栈老板,公务员,银行家,医生,作家,老师……一个人认识很多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跟每个人打交道的时候都显得无比热络,格外亲切,一聊就是一个小时,这点是我始终学不来的,在帝国的社交场,我呆了不到十分钟就想溜走。
在他的葬礼上,来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他们面露痛惜,都用「飞来横祸」来形容这场意外,其中有不少是父亲的同事,他们都说他是个既正直又称职的人。
正直,称职,负责,热情,乐于助人……
我听着一个个前来悼唁的人诉说对父亲的印象,像上了发条一样机械地点头,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他教我握毛笔的画面,他教我写一个最基础的「横」,不厌其烦地说:「蚕头燕尾,」「左边低右边高」,「起笔轻收笔重」。一个和尚——他也是父亲生前认识的人,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经,他念他的《金刚经》,我喃我的写字要诀,蚕头燕尾,左边低右边高,起笔重收笔轻……循环往复,就像另一套经文。
….
一个父亲教给儿子的事情有很多,可在那个守灵的晚上,我想的只是他教我怎么写「横」,我因为写不到他那么好看而撒气,他就用大手包着我颤巍巍的小手,带着我感受运笔的力道——说来奇妙,方才这纸张像泥泞地一样让我寸步难行,此刻却变得如大理石地板一样顺滑。
两年后的三笔字考试我过得很顺利,别的同学还在艰难地描笔锋,我已经落完款,交了卷。
生活总是有或大或小的遗憾,但只要以「做好他教给我的每一件事」为目标,遗憾带来的钝痛就会消去一些。
日子还得接着过,十年后,母亲遇到了另一个同样因意外失去了配偶的男人,他比母亲年轻很多,带着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儿子。兴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他们在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开始同居,我虽然不抱有「母亲非要守寡一辈子」那种旧观念,但我总觉得这人心思太多,不够宽容,有待观望。
但每当我试探性地和母亲谈起这事,她就会拿另一件事来说教我。
阿蒙很配合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透特沉痛地说:「结婚。」
虽然当时国家的政策是「晚婚晚育」,但对于一个二十九岁的大龄男青年来说,连女朋友都没有可太不正常了,她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哪儿有问题,在她往更惊悚的方向猜测前,我赶紧声明自己是有过女朋友的。
仅有两个,一个是在父亲过世的前一个月谈的,父亲去世后我没怎么跟她联系,于是她在礼貌地表示哀悼后顺势提出和平分手,然后和一个文学院的帅哥好上了;另一个是个交换生,大四谈的,她回去之后就变成了异地恋,但众所周知异地恋修成正果的可能性不大,那时我也忙着备战考研,回过神来她已经把我删了。
我承认,没有在情人节那天祝她节日快乐是我不对,可好好的中国人为什么要过洋节?我七夕的时候也给她订了花的啊。
「没了?」
她在电话里问我,即便不开,我也能想象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没了。」我补充了一句,「我现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母亲冷笑了一声,每当我试图跟她说一些感性的东西时,她就会提出一些现实的问题。
「你不结婚不生孩子没人给
你养老怎么办?」她劈头盖脸地问,「请护工吗?现在的护工都可坏了!前两天还有个护工闷死老人的新闻!」
「呃……」
「还是说你指望你养的那只大狸子成精?别开玩笑了建国之后是不能成精的!」
「我……」
「难道你就没遇到一两个可以发展一下的女同事吗?!争点儿气啊!」
「妈啊我们现在不兴办公室恋爱我还要备课挂了啊。」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掉了电话,那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会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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