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所算无遗策(2 / 2)
此时就见一群体型肥硕憨厚、有几分像老鼠的小家伙,两手举着杯盘器皿,迅速摆上桌桉,盘中所盛多是茯苓黄精等山珍,陶壶中倒出芳香馥郁、琥珀色泽的果酒。
“山中清苦,无非就是这些了。”衡壁公还挖苦一句:“可比不得公侯贵胃的吃穿用度。”
赵黍没有在意,望向那些憨态可掬的旱獭,他们躲在亭外,神态灵动,时不时偷瞧过来。
“他们就是当初挖凿荧惑石的獭妖吗?”赵黍问。
“不错。”衡壁公说:“这群獭妖受本座约束,也算有了一处栖身之所,顺便让他们修缮福地。不过这群獭妖见识短浅,虽然通灵,却迟迟不能化形。”
赵黍沉思片刻,他偶尔也会跟姜茹谈及妖物修炼。因为原身生机异于常人,所以自古以来的仙经法诀大多不适合妖物,除非是天生禀赋不凡的灵禽瑞兽,否则只能自行参悟摸索。
而姜茹所修炼的,是梁韬为姜家一族特地修改的法诀,赵黍曾听姜茹转述,其实就是通过存想仙箓中的玉女真形,导引自身气机,从而变化人形。
“我倒是可以试着指点他们。”赵黍说。
这话一出,那群獭妖立刻欢欣鼓舞起来,叽叽喳喳地叫唤,人模人样地跪下叩拜。
“你离开星落郡后,就学会这些招揽人心的伎俩了?”衡壁公轻轻摆手,让獭妖退下,语气不善。
赵黍面露惭色:“让衡壁公失望了。”
“本座的确失望!”衡壁公一拍桌桉,杯盘皆颤:“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投靠梁韬,还跟着他搞什么人间道国!他痴心妄想就算了,你跟着瞎混什么?!”
赵黍没有接话,衡壁公继续说:“梁韬为人行事,你是见识过的,你自己也从死门关前走过,为何还要跟他勾结?难道你也变得贪恋权势地位了?还是说这滚滚红尘让你丧尽本心?”
“人间道国此事,是梁韬主动找上我的。”赵黍说:“正是因为我在星落郡设坛行法压制神剑,被他相中了我的法事之功,认为这对人间道国的大业不可或缺。”
“那你可以逃啊!”衡壁公说:“天地广大,你又何必死守华胥国一隅?凭你的本事,到了其他国家,何愁不得重用?”
赵黍摇头反驳:“且不说我能否逃离梁韬掌控,我也做不到就此抛却所有逃离华胥国。何况我的本事,也是在过往磨砺中一步步精进提升,从而才能得到他人认可。否则一介叛逃修士,别国未必会收留重用。”
“哪怕阳奉阴违呢?”衡壁公语重心长:“可我看你现在种种举动,分明就是将人间道国当成自己的事业,莫非你也被梁韬蛊惑了?”
“衡壁公,我是天夏朝赞礼官传人。”赵黍回答说:“有些事,我还是想亲自印证,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想求一个结果,好让自己安心。”
衡壁公起身言道:“要按你这么说,天夏朝有赞礼官,本该千秋万载、万寿无疆,为何几百年就皇统断绝了?人间道国这种痴心妄想,按说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事绝对不可能成功!”
“如果不能成,那就是梁韬的劫数。”赵黍沉声道。
衡壁公表情一顿,随后问:“这就是你的谋划?用科仪法事反制梁韬?”
赵黍表情严肃认真:“衡壁公,您是承继铁公,成为一方城皇地祇,试问一句,您的法力有多广大?”
“这话本座不该说。”衡壁公轻轻一叹:“但既然你问了,本座也明白告诉你——自蟠龙山向南,直到海边,封域地脉气机所至,便是本座法力所及之处,涵盖星落郡不成问题。如果临近郡县也有我的神祠奉祀,法力或许会更为深广。”
“如果让您的神祠遍及华胥国呢?”赵黍又问。
衡壁公闻言一愣,深思许久后微微摇头:“德不配位,如此大兴奉祀,我立刻就会被香火信愿吞灭真灵。”
赵黍说:“衡壁公此时应该明白,为何皇天后土、五德大君都是无我无私、无欲无求的先天神圣了吧?若有独私之心,如何承载众生信愿?如何照彻天地造化?”
衡壁公问道:“你是觉得,以梁韬独私之心,一旦登坛行法,试图统摄天地气数,立刻就会遭到反噬?”
“这不是反噬,而是他必须要面对的一关。”赵黍说:“衡壁公问我有何谋划,那我也可以明言,我并没有什么谋划算计,因为我根本不需要蒙骗梁韬。”
这个回答着实让衡壁公感到意外,赵黍接着说:“其实我怀疑,梁韬自己也明白这件事。他毕竟是在世仙家,有些事到了境界,自然清楚。”
“如果梁韬过了这一关呢?”衡壁公又问。
“那梁韬将不再是梁韬。”赵黍说:“天地无私,这不是梁韬所能抗逆的。他既然选择这条路,就必须有所承担。”
梁韬意图成为神道之尊,要让天地气数尽在掌握,那么必须设下纲纪法度。而主持法度者,不可能跳脱法度之外,梁韬一身修为境界都将深深嵌入未来新设的纲纪法度中,天地造化、众生信愿将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眼前,无法回避。
赵黍当初在蒹葭关井边坛行法收瘟,几乎在法坛上解化,便是因为自身真气法力、修为境界、形神魂魄与纲纪法度勾连得不分彼此。
梁韬固然在仙道上成就极高,但他未来要面对的,是新生且完备的法度,以及更为浩渺广大的天地造化,哪怕他能够勉强保住自我,仙家逍遥恐怕便与他无缘了。
赵黍自己深通科仪法事,尤其是在炼度亡魂时,必须承受和面对亡者的种种悲苦。而当梁韬真要尝试掌握天地气数,世间众生万象必定一起涌来,连赵黍都不敢想象那种场面。
赵黍这段日子编修仪典,也在思考有何应对与化解之方。可任凭他穷尽过往学识,竟也找不出一个可行办法。梁韬要么直接殒落坛上,要么就此成为人间道国气数运转的砥柱,不可能有第三条路。
偏偏赵黍很清楚自己根本做不到,反倒将希望寄托在梁韬身上,他很期待梁韬能够走出一条连自己都想不出的路子来。
“太冒险了。”衡壁公说:“别的不说,万一在最终登坛之前,梁韬选择先杀你,然后再孤注一掷呢?你自己可有应对办法?”
“真到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办法了。”赵黍有些恍忽,他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与梁韬,似乎同时将对方当成实现自己理想的契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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