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妄心作大祟(2 / 2)
“钱道友是小瞧百姓对安居乐业的向往了。”赵黍说:“我也大概算是走遍了华胥国,看到不少因为五国大战备受摧残的地方,在首阳弭兵十年后,重获繁华富足。想来有熊国也有类似的地方。”
钱少白也不得不承认此言有理,但还是忍不住说道:“那眼下的华胥国又是如何?”
赵黍收回目光,沉思片刻后说道:“妄人妄作,酿祸天下,当引以为戒。”
钱少白环顾周围两眼,收拢声息,小心言道:“你和梁韬当年究竟要干什么?”
“为求开创人间道国,要先成就神道,总摄一方天地气数。”赵黍回答说。
钱少白闻言一愣,满脸不可置信:“你们真是这么打算的?”
“你不信?”赵黍问。
“这也太……”钱少白斟酌言道:“太夸张了。”
“你是想说太痴心妄想吧?”赵黍说:“很多人都是这么看的,我最初也差不多。后来越陷越深,甚至到了迷狂的程度,便渐渐觉得此法可行。”
钱少白沉思不语,赵黍则笑道:“其实现在回头再看,当年的许多事,看似准备充足,然而大多凭空构想、不切实际。光是地肺山一战引来天下各方高人合力诛伐,足可看出梁韬的谋划有极大缺陷。
就算不是要登坛飞升、成就神道,梁韬当年那种处境本就暗藏劫数,只要他与崇玄馆稍显疲弱衰颓,立刻就要迎来四面八方的围攻侵扰。哪怕在市井乡里,到处结怨、满地仇家,也难有长久的。
古人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这话是一点不假啊!”
钱少白问道:“梁韬当年号称在世仙家,他总不至于会凭空构想吧?”
“在我看来,别说在世仙家,哪怕天上仙家,也免不了会犯这种错误。”赵黍直言道:“凡尘俗世并非洞天仙境,不可能任由他们一意操纵。若生此心,必定自招祸端。”
若论修为法力,梁韬固然是极其高深的,哪怕真有仙家下界斗法,他也能一较高下,毫不逊色。
可往往就是这种无可比拟的强大高深,反倒使得梁韬滋生出庞大妄念,让他将这个世间当做可以随心所欲操弄处置的事物。
地肺山一战足可证明,梁韬既不能料尽所有变化,更不能独断世事。这样的境界是不足以成为神道之尊的,梁韬最好的结果也是成为法度纲纪运转砥柱。
而且当初赵黍的狂丧心境更是表明,哪怕法事成功,赵黍成为道国师君,只会变得比梁韬更加专横妄为,容不得丝毫的悖逆。
这个状况,赵黍每每回首都感觉不寒而栗,自己竟然会变得如斯骇人,这既非清静逍遥的仙道,也非济世利人的神道,如此祸世害生,乃世间巨祟。
因此赵黍才会觉得上景宗掌门含元子确实高明,不仅在于他将自己藏在四仙公之后,名声不显,似乎连钱少白都没料到自家掌门有上接仙道的境界,还包括他能一眼看破人间道国最大的缺陷弊病。
所谓“天下事天下人定”,一则指梁赵二人欲创道国,却不知根基所在,不顾天下苍生、一心专断,济世利人根本无从谈起。
二则是指天下事,天上仙家不必插手。苍华天君既已成就仙道、长生久视,本不必涉足尘世,否则不光自己殒落,还要波及苍生、酿成大祸。
“含元子此人确有几分本事。”灵箫忽然提醒道:“钱少白会来到此地,恐怕不是偶然。”
赵黍暗中问道:“莫非含元子知道我还存活于世?”
“不好说。”灵箫言道:“按照梁韬的说法,含元子近于仙道,自然会有一些微妙感应。哪怕钱少白不说,你重现于世的情况,迟早也会被各方高人察觉。”
“凡有所为,必生余气。”赵黍开口说。
钱少白见赵黍忽然说这话,也不知他究竟有何用意,于是问道:“对了,这几日我见你时常拿着一枚玉琮观天,不知是在做什么?”
“我在看灾厄之气几时消散。”赵黍随口应付。
如今真元锁到手,赵黍便开始准备前往真元玉府。然而这处洞天并不是固定在某一处山头福地,其门户随阴阳四时变化而转移隐现。
真元锁的一项妙用,便是用于推演气数变化。因为古今山川气象有异,即便是灵箫也没法为赵黍指明准确方位,只能借真元锁从新开始推演。
“那是否看出端倪?”钱少白好奇追问。
“只怕没那么快……”赵黍忽生感应,抬头望向远处,望见前往河面大雾弥漫。
“停船!”钱少白也察觉状况有异,不敢让船只继续前行。
“果然有妖物作祟。”赵黍望着前方大雾,高举木杖,虚书符咒,随即招来大风呼啸,鼓吹浓雾。
然而强风吹了好一阵,仍不见雾气飘散,任谁也看出此等雾气不同寻常。
钱少白祭出虹映宝珠,放出大片虹光,有破除幻术迷障之功,可是照了半天,这浓雾还是没有消退。
“不是幻术,但雾气似乎能扰动五官知觉。”钱少白说。
“此地离蓼花县城还有多远?”赵黍问。
“大约还有十里。”钱少白答。
赵黍言道:“这雾气范围太大了,绝非寻常术法阵式可以造就。若是妖邪兴云吐雾,只怕几百年的大妖都做不到……你们有熊国多了这么一头强悍妖物,四仙公难道不曾防患于未然?”
钱少白瞧了赵黍一眼,说道:“自从东胜都剧变后,浊气熏天,妖邪之辈与日俱增,我在来石梁寨的路上,便遇到一伙赤斑鳢的围攻,这情形过去都不曾有过。”
赵黍略显尴尬,苍华天君殒落后引起地脉震动、清浊交混,不仅引发灾变,更是让深藏地底的太古浊气倾泻而出。这对于修仙之辈大为不利,然而对于贪好血食、养就阴浊之气的妖邪,却是难得幸事。
可以说,如今这个时代,清弱浊盛,注定妖邪大行其道。
“是我之过。”赵黍叹道,比起自己一时狂妄,对于道国法仪失败后可能造成的祸患,他过去未曾深思熟虑过。明明该是自己最为熟稔精通之事,却犯下此等错误,赵黍深感责无旁贷。
“我打算亲自进去一探。”赵黍下定决心,自己不光要报仇,也要收拾自己造成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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