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过去过去 第15章 陌生人(1 / 1)
上课铃响起男孩就开始发呆,以至于都没听见英语老师名字,忙碌于记忆每个新同学面孔名字的英语老师也没注意到他怔怔出神。
平平淡淡的开学第一天,直到放学。同桌辛敏一边收拾课桌书包一边搭话道:“你小学上课就这样的吗?一直发呆不听课?”——“没错,有问题?”
薄耀塬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背上。
“那你可真是天才,不听课也能考那么好。”本来站起身要走的男孩弯腰凑近女孩,神秘兮兮悄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有超能力,考试时脑子里总能浮现正确答案。”辛敏轻推眼睛,颇有不满“我很像笨蛋吗?”
‘此女外平内争’薄耀塬默默想想没有答话。
校门外,下意识放慢脚步,此起彼伏人头怂恿围观一辆黑色奔驰轿车。
许多人都想看看是哪个学生家里如此有钱的惊人。那时代走后门并非光彩事情,通过钱踏进重点校门时甚至会被老师异样的目光看待,普通学校里家境好的不稀奇,但好到这种地步很罕见。
这所中学坐落一片住宅区后,坐落小山腰的社区开发没多久,学校水泥道旁还有片连接山脚的荒草,刚下雨的关系泥泞满地,脚踏进去的感觉仿佛沉进沼泽。薄耀塬走这条路时,感觉到身后汽车推动响动,不禁回头‘谁会喜欢把崭新干净的车子往这种路上开?’
轿车后面跟着一群学生投望,车子经过他身边,转上斜坡,开上公路。薄耀塬觉得这个司机不错,没有开太快让泥泞溅上他裤子。汽车在山坡上公路停靠,那位置不是走干爽水泥道的学生能看见。
前车门下来个男人,严肃的脸。躬身拉开后车门,年纪约莫接近三十,一袭黑裙披件毛皮短外套的女人踏出车。女人拿起根小雪茄,蓝西装中年男人忙替她打火点燃。她吸了口,神情流露无限惬意。
女人目光正好落男孩脸庞“小朋友,聊两句”。
—“我不认识你。”车门忽然飞出只比甲虫略大甲虫,径直停落女人盘起头发的金饰上,乌黑翅膀缓缓振动与黄金光辉相互映衬。
女人看男孩头也不回的过去微微皱眉,又很快挂上微笑。她身畔蓝西装快步追前,横栏去路。薄耀塬些许疑心是拐带儿童罪犯,自知此地没什么路人喊叫多余,又不敢将后背卖给别人便微微转身,背靠路边护拦,侧眼打量那陌生女人。女人吐口烟雾,嘴角笑意更浓,说话却十分温柔。
“小朋友放心,我们没有恶意。”戒备没有放松,因为他知道罪犯不会说‘我要拐带你’这种话。
“我最近新开间武术馆,正在招收优秀学员,希望你感兴趣。”薄耀塬脑筋飞快转动,他不相信这种莫名其妙事。首先疑心这人是几个月前遇到的那个美丽而不幸女人的丈夫派来,想开口问,又恐不是平白祸从口出。
“父母不会同意我丢下功课学武术,谢谢你好意。”女人递过来张名片,笑容温暖又和蔼“小朋友拿着。有些时候或许你不在学校,也不在家里,又希望做点愿意做并且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有这种时候,也许会想到武术馆看看,就打这个电话,会有车来接你。”接住卡片时他暗自闭息,因为很多关于麻醉、迷药的传闻。
女人坐回车后座,黑色奔驰疾驰远去,路上留有轮胎上泥污的印痕。直到汽车消逝视野,薄耀塬才把名片塞进裤兜。女人进车时他看到甲虫频频扭动不小的头甲从金饰上飞走。
中学离他家有三十五分钟脚程,途中他几次回头,都没有搜寻到虫子踪影,却明明感觉有只飞虫始终跟随背后。
到家时蓉儿已经回家。薄母工作单位由薄父安排在社区对面,时常能早早下班回家,然后收拾屋里卫生、准备饭菜。薄母是个很勤劳而且爱干净的人,但脾气不好,暴躁时拿起什么都朝薄耀塬和薄蓉儿身上招呼,前者背上曾被跳绳抽出一条条红绳,后者眼皮曾被揪肿。
相对而言,薄父打人始终用电话线,疼却不会伤筋动骨。
偶尔也有些特别的法子,薄耀塬一年级的时候就曾跪过黄豆,撒地上,逼着跪上去,一个小时站起来后,膝盖上全是黄豆留下凹坑。薄延岩这样惩罚很少,相对而言薄母暴怒痛打可怕得多。
但薄耀塬从来无法因此责恨母亲。
四年级下棋出现幻觉后就总会写信,让邮差随便送往哪里,并留言期待另一个倾听他心事的陌生人回信。结果有一次掏信箱时掏到两封寄给自己家的信件。
“这次居然有人回信啦,还是两封?”薄耀塬拿回屋高兴地拆开,是另一个人邮寄给薄母的。薄耀塬看着比较热烈而亲密的聊天谈心,心底不由一动‘爸爸?’男孩很自然的说那是薄延岩,观念里能和薄母亲密的人只有薄父,便将这封信扔在终日劳作守望不知丈夫待在何处的薄母枕头下。有一次学校发来账单,薄母炒着菜让薄耀塬去信箱里拿,男孩才发现那个人是班主任。
‘也没什么,我妈嗯,我妈是班委要负责班里一些事物。’他们两个走的比较近薄耀塬当初也是觉得没有什么。男孩轻轻翻找家里信件,揉搓软了的信封里包住一张黑白照片,是薄母端坐被薄父换掉的旧灰色沙发上,相片反面一行小字——哇,不能在上面要你啦。
薄耀塬忽然想到,有一天中午下课回家,看到班主任坐在自己的课桌上。我们一起吃饭,然后出去上学时候走出门还很开心,和班里说下午班主任不在可以随便玩啦。
又忽然想到小学还没上的时候,我们去公园里放风筝,薄延岩为了逗他笑,举着风筝在草坪坡上跑,很狼狈的在那里跑。薄耀塬骑小自行车回家,一边骑一边哭,哭了一路直到家依然抽泣,薄母拍拍后背问他“怎么了?”薄耀塬只是讲,我在那个午托班怎么了怎么了。然后就被薄母骂了。
男孩轻轻抽薄父的香烟,薄母那时候回来了,问薄耀塬为什么抽烟。然后男孩也问她“你为什么要跟他干这种事情。”
薄母开始哭,‘哇’然后开始哭,然后就开始说薄延岩怎么怎么样,这个家怎么样,那时候薄耀塬能感受到父亲事业止步不前,然后开始说这个家生活有多么多么不容易。薄母弯腰问他:“你恨不恨我?”男孩说,不恨。
1975年,那一年去p市与r市参加新锐赛围甲百年杯等联赛下了百八十次,胜19盘棋。本来形势大好的棋,双方实地差距逐渐缩小屡次让人翻盘,被戏称为‘首轮空游薄神童。’
直到薄延岩再次打电话问他某个阿姨借钱——“塬塬,我不一定能回去了奥。我恐怕回不去了儿子。”一脸平静聆听着话筒传出模糊的海浪拍打声,男人在电话那头轻叹:“老洪给我拿钱了,让我回去,等我回去了妈妈的几张卡我还能还上,我不能坑你妈知道不。”
‘我明明听得到指叩棋盘的声音,却记不住棋盘?’高年级学生疑惑看他,不明所以怎么拨打个电话的功夫就投子认输了。薄耀塬真的有种感觉,无比真实
——自己在往下掉,就好像有个声音要往下掉,男孩躺床上任由大脑与自身沉沦,随口念出看过科普报纸关于宇宙的文章:‘杳冥浩荡,无内无外,小入毫芒,不知所起,一刹那顷断续相,恍惚造化无量劫;生云雾之缭绕,忽而细雨蒙松;随雷电闪烁,光暗隐显莫测微妙。清轻升而重浊降,然天地间气机变化万万千,一机动便使分崩离析不能守也。盖周天之变数阴阳错落一发不牵;聚性命镇魂魄,夫六合八荒造化之多端兮。播群形於万类,神安则存;生灵一丧,再无得期。’
那人他当初问我们班家委会是谁。男孩举手‘是我妈’
薄耀塬想到薄母是不是自己推出去的。或许这件事情退退退,退到某一步,看起来总有那么一丢丢好处。薄耀塬也真的无法因此责恨来此定居却发现丈夫跟其它女人同居证据的母亲。
回家发现薄母紧关房门外有拖鞋,蓉儿躲床上用被子包住身体。——“打你了?”“他们在电话里头吵架,好吓人,妈还哭了…说爸在外面乱搞……”
“没事,出来做作业吧,你房里暗。”薄蓉儿从被窝里出来,怔怔看着空空荡荡床尾。她的房间在中央,很暗。原本是薄耀塬喜欢的环境,也许他喜欢什么,蓉儿就觉得好,所以非要睡这房。
“哥,同学家里书桌好漂亮,还带台灯。”薄耀塬想起树下埋藏的钱“过年的时候买个给你。”
——“花压岁钱爸会打我们的。”“没事,他不会知道。”他已经想到一个不太好的办法瞒天过海。过年的压岁钱薄父和薄母素来看得紧,收了多少个红包他们一定记得,他只能采取双倍支出的办法,用埋藏的钱购买书桌,再多给妹妹两封红包欺瞒过去。当然会换来薄母的教训,但总比无法解释从何而来金钱购买书桌好。
“晚饭吃完就洗澡睡觉,房门关紧。”
“又要世界大战吗?”兄妹私下称呼父母吵闹打架为世界大战。
“十之八九。”
日落时分,薄母眼眶发红打开儿子睡房门后直奔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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