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陆佰壹拾贰回 不以天下奉一人(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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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州城外,曹操营中。

        日过晌午,林冲领兵三百,例行出营挑战。

        连日以来,曹操麾下诸将轮番出阵,城上总是视若不见,于是骂上个把时辰归寨,便算做完了日常任务。

        林冲来到城下,也不多言,挥一挥手,自有那嗓门儿大、口齿伶俐的骂将,一蹦一跳出阵,指天跺地开骂——

        “城中金狗且听真,尔等本是猪狗身,昔日契丹贵胄子,降与猪狗做奸臣。

        完颜娄室老淫人,秽乱宫廷不关门,云州王爷把耳捂,皇妃哎呀呀叫春……”

        要么说老曹用人,不拘一格呢?

        当年一纸求贤令,真正叫做唯才是举、人尽其才,便到今日,手段也还是一般。

        似这个骂阵的,长得窝窝囊囊,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知是哪族的人,本名叫做司达,只因天生嗓门大,又能顺口编造词句,骂起来抑扬顿挫、花样百出,便被老曹指为人才,拔其为校尉,专司骂阵一职。

        此人骂起阵来,利落好听,便似唱歌儿一般,却又不合时下曲谱,因此满军中嘴顺,都唤他做“歪谱儿”。

        歪谱儿司达!

        但见歪谱儿一边唱,一边点头跺脚,两手更是夸张地挥动,整个人便似弹簧成精一般。

        莫说两方兵卒,便似林冲这等低调的人,魔音贯耳之下,都不由随着他点头。

        “皇妃脸红裙子破,娄室笑得霍霍霍,耶律延禧绿帽王,这日子他不想过……”

        歪谱儿司达正骂的开心,忽然城门大开,完颜银术可居中,撒离喝、韩常分列左右,领兵五百杀出。

        惊得司达脚下一滑,一跤坐倒,不及起身,手脚并用望后就逃。

        林冲回过神来,摘下蛇矛便待厮杀,那三个金将齐齐勒马,止步于一箭之外。

        银术可喝道:“慢来慢来,今日出城,非是要和你等动手,专程要问一句话:你家大哥武植何在?我家元帅,欲请他当面叙话?”

        林冲一愣:怪哉,他们怎晓得我哥哥在此?

        随即恍然:不对!这厮们莫不是诈我?

        他这一犹豫,痕迹便露,不待开口分说,银术可已然大笑起来。

        只是银术可面上虽笑,眼神中都是冰冷之意。

        “罢了,果然是那姓武的!哼,只恨当初不曾留下他性命,致有今日之患。”

        林冲怒道:“放屁!分明是我哥哥自家知机先走,倒说得你们发善心一般。”

        他这话一出,银术可几人心中愈发确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径自策马回城。

        林冲也无心恋战,匆忙回转大营,将此事告知老曹。

        老曹听罢,不由皱眉:“教头和花荣,都是在北国露过相的,青天白日上阵,被他们认出也不为奇。只是伱们都随使团先走,他便是认出,也只当是宋廷参与了此事,如何忽然来诈我在与否?”

        起身踱了两圈,一拍手道:“不好了!只怕宋国同金国,有所媾和,双方说开了因果,这才疑到我身上。”

        众将听了都是一惊,又似不信,唯有公孙胜起身,淡淡道:“若这般说来,老种相公,怕是败了。”

        老曹猛醒,咬牙道:“正是!想来赵佶病急乱投医,要引金兵对付辽兵!”

        呼延灼满脸荒诞神情,惊呼道:“他堂堂一个皇帝,纵昏聩些,也不至如此吧?”

        曹操摆手叹道:“前番我让马灵去雁门关,约种帅夹攻金兵,马灵回报,种帅领四万人往援汴京,关中只有宗泽老头儿带了五千老弱镇守,不敢轻出。赵佶那时又不知我等闹出的事业,明知金兵十余万叩关,还调走了大部人马,可见惶急之态。若种师道兵败,想起引金兵御敌,也属常理。”

        老曹这时候还不知道,人家赵官家上一遭便是要请动金兵,纯是老种自作主张,这才拖延至今。

        呼延灼听了,还是有些不信:“哥哥说得虽有来龙去脉,只是小弟依旧想不通,这官家要昏聩到何等地步,才能走出此招?”

        曹操苦笑道:“贤弟,你是好汉,自不知小人心肠。小人君子何别?君子尚有公心,小人唯见私利,如此而已。”

        见他还是茫然,又举例道:“石敬塘为一己之利,割幽云地,借契丹兵,他是沙陀人,且不说之。便说唐肃宗李亨,那是大唐正朔吧?然而当年平安史之乱,亦同回纥人借兵,约定破城后,‘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归回纥’——

        “呵呵,攻破洛阳后,回纥纵兵大抢,黎庶之惨,李亨难道不见乎?见亦无动于衷也!因其眼中,只见私利,不存一点公心。”

        呼延灼这才听懂,咬牙道:“这等人,也配做皇帝!”

        公孙胜却是眼神一亮:“小弟昔日同师父读书,魏人李康的《运命论》有云:‘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其字意虽明,道理始终不能尽解,方才闻哥哥言语,猛可省悟,岂不正是君子小人之别?似那皇帝宝座,若君子坐得,便是一人治天下,小人坐去,便是天下奉一人!”

        正说间,时迁抢入帐中报信:“哥哥,营外来了百十个宋军,道是哥哥故人,有天大急事要来相告!”

        曹操精神一振:“必是宗汝霖来也!”

        当即便往帐外冲去,莫看他两条短腿,倒腾开来,时迁展开轻功都难追上,真不愧是“说曹操曹操到”的千古第一快人!

        大营门口,墙上门前,士卒们箭上弦,枪指前,千余人虎视眈眈,围着百余风尘仆仆宋军。

        老曹一道烟般奔来,口中大呼道:“都散开、都散开,不见我家长辈来此么?”

        把门小校听了一惊,连忙领人收了兵刃。

        曹操呼的穿过人群,一眼望去,便见宗泽。

        “哎呀”一声,双手握住宗泽手掌,两行眼泪说来就来:“汝霖公,老人家,数载不见,白发又添,人间风霜,可谓无情也!”

        宗泽不得已而来投,心中本不自在,见曹操一派真情流露模样,心下稍慰,强笑道:“呵呵,边塞风霜,自然无情。然而若非‘武孟德’手段通天,老夫现在还在登州饮酒吃鱼,也不必受此风霜也。”

        这是点老曹当初勾结高俅,把他一个通判调到雁门关当副将的故事了。

        然而老曹何等面皮?慨然道:“公有大才,岂能屈居一通判?平田虎、战契丹、斗女真,这数载虽辛苦,当能慰公胸中本事也!”

        宗泽苦笑摆手:“老夫有个屁本事,若有本事,也不会来此见你。直说吧,皇城司指挥使葵向阳,携圣旨、将印、金牌来,令我领兵去忻州,让雁门关于金国,我不肯从,被他捉住下在牢狱,多亏这几位后生搭救,想来想去,也只得来找你。”

        曹操眼珠乱转:“汝霖公怎知武某在此?”

        宗泽不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前番那个踩轮儿的汉子来约我攻金,便是‘神驹子’马灵吧?他是田虎的大将,我难道不知?还有救我的小哥几个,桑干河大战,曾同你们并肩作战,晓得你那几个大将都是梁山的人,自然猜出是你。”

        曹操大笑:“武某行事,本来坦荡,亦不曾特意瞒人。只是当初耶律淳南下,担心童贯等人坐失良机,因此不得不来占住幽云地面,免得白白为金国所夺。”

        宗泽叹道:“但愿你心能如口方好。”

        曹操正色道:“老人家,前岁太原一别,虽不曾谋面,公之教诲,却铭刻于心,牢牢不敢或忘。”

        原来当初平田虎,太原大战后,曹操回师去打沁县,临行前欲见宗泽,宗泽婉拒,使武松转告他八字:人各有志,莫愧青天。

        宗泽面色复杂,良久,长叹道:“我在登州,颇有故旧,常常通信,知你治下数州,政通人和,百姓不受欺凌,这幽云之地……若朝廷无力入手,在你手中,倒好过在那些异族手里。”

        曹操摆手,嬉笑道:“汝霖公所言差矣,什么你手里我手中?区区在下,青州节度使武植!麾下土地,和宋境一般,都是汉人之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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