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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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车队终于抵达了夏宫。赤红的火烧云熊熊灼烧天际,霞光漫漫,映得湖光山色一片橙红。

        这里的气温果然比弗兰伊顿要清凉很多。叶淼下车时顺手摸了摸独角兽的鬃毛,抬起头,看向伫立在不远处的那座雪白的高大堡垒。

        这座堡垒比王宫要“纤细”得多,数座哥特式的塔楼指向高空,塔楼之间搭起了一座又一座空中廊桥,白墙上攀绕着绿藤和荆棘。两只栩栩如生的狮鹫猛兽雕像威严地立在了高柱上,双翼微扬,犹如在亟待飞翔之时,被魔法凝固成了石头。

        堡垒后方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深绿色的湖水窥不见底,两三艘小舟泊在岸边,随着澹澹的水波在轻微晃动。对岸立着一排高大纤瘦的树木,碧青的枝条被斜阳染成了如梦似幻的橙粉色。

        打理这座宫殿的仆人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沿路所见,此处的走廊多是开放透气式的,装潢明亮清丽而不乏贵气。

        叶淼的房间风景视角绝佳,走出阳台就可以眺望湖泊,还配有一个圆形的浴池。墙架上放了各种精致的鎏金玻璃瓶,都是用鲜花凝露的精油,沐浴时加进水中可以消除疲劳。打开盖子就有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鼻而来。

        叶淼把瓶子放回去,一边暗暗感叹历代的亚比勒王果然懂得享受。

        既然已经来了,就好好享受一下吧,正好可以活络活络脑筋。

        叶淼惬意地享受了一把香薰浴,连脚趾头也被泡得粉里透红。玛格原想为她按摩肩背,由于担心身上的印记会被看见,叶淼摇头婉拒了。

        洗完澡,她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丝质睡袍,躺在露台的长椅上吹风,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

        莎娜将果汁放到了她手边,笑眯眯道:“公主殿下,明天要是天气晴朗,您还可以去划船。听说以前来这里度假的王族都很喜欢在湖上钓鱼,那几条小船就是因此而来的。”

        叶淼睁开眼,看向了莎娜所指的远方湖泊,不置可否。

        在小舟上一边钓鱼一边看书,累了还可以睡个午觉,听起来是种不错的消遣方式。然而,自从目睹过九头蛇从曼特尔拉河钻出的惊魂一幕,她现在看到这些深不可测、水质还绿得发蓝的水域,都有点阴影了。

        一叶扁舟飘在水上,总觉得……水底会伸出某些东西,将她连人带船拖拽入深渊,还不如在岸上待着安心。

        在觉察危险的方面,人的第六感总是敏锐得毫无道理。这是千百万年前的原始人类在丛林与野生动物斗智斗勇时,深深镌刻进基因里的天赋。有些地方你隐隐觉得不能去,事后总能证明存在着危险。

        此时的叶淼,纵然感到了些许不安,却仍做着“不主动招惹就能安枕无忧”的春秋大梦,未曾意识到,纯洁干净的灵魂对在阴暗中滋长的东西的吸引力有多大。

        你不自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门。它们将贪婪地追索着诱人的甜香,虎视眈眈地等候着保护她的壁垒变得薄弱的时刻——可以料想,这个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安逸的日子过了几天,叶淼身上的印记也在逐渐消退,在雪白的肌肤上化作了无形。

        她卷起衣服,低头看完,不禁有些羞恼,当然,更多的是浓重的不安。

        这几天过得是挺平静的,可谁知道是真正的平静,还是她暂时没有受到滋扰而已。

        一直伴随在身上的印记突然消失,就好像保护她的壁垒也随之消失了。

        明明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她都已经暗示得那么明显了,怪物应该明白,她就是为了延长保护期而去的,怎么印记还是这么快就不见了?

        故而,这天晚上,叶淼故技重施,用“做了噩梦”的借口让莎娜与玛格留下来,陪她一起沐浴着光明睡觉。

        在第一次失约的晚上,她已经明白了当那些东西对她产生恶意时,即使身边躺着活生生的人,也接收不到她的求救。连蜡烛也会熄灭。可有人陪在身边壮胆,总是一种心理安慰。

        两个侍女躺在大床的两边,叶淼被她们夹在中间,心里踏实了很多,双手搭在被子上,在胡思乱想中沉入了梦乡。

        寰宇寂静,夜半三更。

        时钟滴答滴答,指向了凌晨三点。天花所绘的圣女慈蔼的脸庞,也隐匿在魑魅魍魉般的暗影中。

        阳台上,一只泡得发绿、指甲弯长发黄的手,缓缓勾住了石栏杆,指间透明的蹼上还勾着湖中的水草。

        它就像一具湿漉漉的浮尸,周身鼓胀,仿佛一用力挤压下去,就会嗞出臭水。膨胀到极致的身体却顶了一颗极小的头颅,光秃的头顶粘几缕毛发,两颗眼球脱出眼眶,正嗬嗬地喘着气。任何人在半梦半醒间见到这东西,都一定会吓得心脏停跳半秒。

        魔物畏惧光明,常理来说,不会有东西敢翻越进灯火通明、有人把守的城堡。

        然而这不包括某些低等魔物。嗅到难得一见的清甜气息后,被勾动的食欲足以侵占它们容量不足的大脑。从湖中爬出来后,它竟幸运地躲过了教廷骑士们的巡逻,爬到了这个地方来。

        就在它想要把后半截身子也拖上阳台时,仿佛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两颗眼球猛地晃了晃。

        紧接着,它像是突然被人踩了一脚,水花在半空轰然爆开,表皮迅速干瘪。然而这一切都似乎被隔绝在了一个无声的空间中,只能见到它挣扎的动作与扭曲的脸庞,却听不见任何刺耳的嚎叫声。

        没过多久,阳台边缘,就只剩下了一块青灰色的皮。被夜风一吹,它就如灰烬一样,彻底逸散了。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刚才差点儿扰了房中女孩清梦的东西,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银色的月光透出了云层。叶淼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声,从侧躺翻成了正躺。而就在她的上方,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黑影。

        这半透明的黑雾状的东西浮在了空中。正常来说它应该是透光的。然而月光照在它身上,却在地板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影子——高大的身形,拖曳在身后的骨翼,弯长而邪恶的角。

        叶淼满心以为,被囿于地底的那只可怜又可恨的怪物,迄今还是只能在那一方天地内活动。

        从没想过,从她坠入地牢的那一天起,以乌鸦血绘制的封印被破坏后,潘多拉的魔盒就开启了一条小缝隙。

        锁链一日日松动,缝隙越来越大,怪物自由的范围越来越广,被剥夺禁锢的力量也在逐渐恢复,祂早已可以化出一缕分|身,依附在她的身上了。

        或许这就是无意中放出了邪恶魔鬼的人,要付出的代价之一。无论逃到哪个角落,都会被祂找到,再也无法逃离祂、摆脱祂了。

        解决了阳台上的那个东西后,黑影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穿透了旁边酣眠的侍女的上半身,轻飘飘地“坐”在了床边。

        虽然从本体上看,分不清头在看哪个方向,可从影子的长角朝向来看,可以发现,他是在凝视床上那个还一无所知的少女。

        从来都没有见过像她一样的人,从天而降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明知他是面目可憎的怪物,明明一开始怕得眼睛都睁不开,现在,却已经开始适应了他,温柔地接纳他,对他微笑、闹脾气,或是软绵绵地撒娇。

        他又怎么放心让她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以外,出现任何差池呢?

        黑影伸出了一只手,将她的一缕发丝拨回了耳后。

        睡梦中的叶淼感觉到脸颊有点痒痒的,微微地闪躲了一下,嫣红的唇张开了一条小缝。

        黑影吹灭了油灯,覆在了她的身上,幻化出的舌尖见缝插针地探入了她的唇内,缓慢而煽情地缠着她的舌头起舞,贪婪地索取又一次保护她的报酬。

        也许,报酬只是借口,他只是想和她亲热,一遍遍地在她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记号。

        叶淼眉头微微皱起,不安分地动了一下。原本平放在被褥上的双手,却突然被凌空移动,压在了她的头顶,深陷进了枕头里。

        床榻因为这个动作,发出了暧昧的一声“吱呀”。

        唇舌相接所带来的刺激,终于让叶淼轻微地转醒了。可她显然以为自己在做梦。熟悉的欢愉如潮水一样浸过了她的理智,让她放过了思考的时机,轻哼一声,开始理所当然地享受。

        当然,假如此时玛格和莎娜突然醒来,又不去注意那诡异的影子的话,看到的,不过是她脸颊绯红,舌头自己在动的模样而已。难怪作恶的魔鬼会这么有恃无恐。

        翌日醒来时,她盖着的被子已捣成了凌乱的一团,皱得不成样子了。玛格和莎娜都还没醒来。

        叶淼坐起身来,有点奇怪地拢了拢衣裳。

        她记得自己明明只解了两颗扣子睡觉,此时的扣子却连松了四五颗。难道她做梦自己解开了?

        而且,大概是错觉,胸前那片肌肤,似乎在微微地发着烫。和她的嘴唇一样,仿佛被什么东西肆意地玩弄过。

        叶淼因这个想法而感到脸红,暗骂一声自己在乱想什么,掀开被子下了床,喝了杯水。

        房间的油灯自己熄灭了,不过她一整夜都睡得非常安宁,没有受到任何滋扰。看来这里还是挺安全的,今晚就可以让莎娜和玛格回她们的房间去睡了。

        这样的日子很快到了第十天。叶淼睡到日晒三竿起床,就听说了一件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弗兰伊顿传来了紧急事报,女王在清晨已经提前动身赶回去了。

        临别前,女王吩咐骑士转告叶淼,让她无须介意,可以在夏宫这里一直住到初夏最难熬的半个月过去,再和二王子一起回弗兰伊顿。

        叶淼心里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虽然这里是挺舒服的,可一想到要和那个恐怖的二王子独处几天,她就一万个不愿意,当即告诉了这位骑士自己不便在这里打扰二王子养伤,还是想回去弗兰伊顿。

        于是,第二天,叶淼也踏上了回城的路。

        今日天公不作美,早上离开城堡时,天气还很晴朗。中午时,天色越来越暗沉,飘洒的雨丝在傍晚演化成磅礴大雨。

        雨水在泥路上砸出了一个个小坑。独角兽被浇得睁不开眼,速度慢了许多。

        玛格打开了车门一条小缝隙,叹道:“这雨也太大了吧,怎么净挑我们上路的时候下?都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到弗兰伊顿了。”

        果然不多时,外面的骑士就前来敲门,歉意地道:“公主殿下,按照目前的速度,也许要在午夜才能回到弗兰伊顿了。”

        叶淼倚在了马车壁上,听着雨声,心里一动,忽然说:“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晚上找个地方留宿吧。”

        骑士愣了愣。眼前的人是亚比勒重要的人质公主,他有点儿不放心,迟疑道:“可是……”

        “我看这雨也没有停的意思,这样下去,独角兽会吃不消。没看到它们跑得越来越慢了吗?”叶淼指了指车前那双毛发已经彻底湿透的独角兽,终于引出了正题:“出发的那天,我们不是在一座小教堂里休息过吗?不如就去那里躲一躲雨。反正它也在我们回程的路上,不算绕路,应该天黑前可以到吧。”

        见到骑士还在犹豫,叶淼又诚恳道:“不是非要过夜。但最起码别在雨势最大时赶路,这样不是事倍功半吗?我也不希望看到大家生病。”

        从听到了“魔鬼之子”的传言后,她就一直想回去小教堂去问个清楚,奈何苦于找不到借口,心脏一直有只猫爪在挠。

        今天暴雨,女王与二王子又不在,从名义上说,她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正是回去那座教堂的好机会。

        没想到这位公主张口闭口都是为他们着想,骑士十分感动,而且她的考虑也有道理,终于点头答应道:“多谢公主殿下关心,就按您说的办吧。”

        终于,晚上七八点时,众人抵达了那座小教堂。

        老神父的孙女显然没猜到他们会去而复返,忙将众人迎了进来。除了叶淼以外,其他人都已经被浇成落汤鸡了,擦干身后,外面雨势更甚,雷电交加,看来今晚是走不成了。

        教堂后方,有老神父爷孙三人起居的房间。叶淼作为最尊贵的人,享用了唯一的客房。其他的骑士则在大厅凑合。

        老神父的孙女亲自给她沏来了一壶热茶,叶淼笑了笑,接过来捧在手里,喝了一口,与她攀谈了几句,借此机会,表示自己对当年小镇的怪病很好奇,想找老神父聊聊。

        在老神父的孙女的带领下,叶淼穿过了回廊,在忏悔室前,找到了正带着孙子打扫的老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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