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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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春燕厌恹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不是打翻了瓷瓶,就是把洗过的衣服又扔进水盆。

        夏婆子调到别苑当差了,顾春和以为她思念母亲,后来和她说话,时而恍惚时而惊惕,便觉她心里有事,而且事情还不小。

        顾春和几次追问,春燕耐不住,哭哭啼啼说∶"姨母家还不上青苗钱,想把表妹卖进府里换几十贯钱,可我家没路子,这事没办成。要是卖到别处去,指不定再也见不着面了。

        "你怎么不和我说呢?"顾春和急忙拿出自己攒的体己,"先拿去救急,不够咱们再想办法。"

        春燕捧着匣子千恩万谢去了。

        那匣子东西至少值一百贯,顾春和想着怎么也够了,然而晚上春燕回来,居然还差二十贯钱!

        "连本带利二百八十贯,姨母把房子地都卖了,又问我娘借了点,总算凑上了。"春燕仍是很难受,"什么都没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只怕也得走到卖儿卖女那一步。

        顾春和问∶"青苗钱利息不高,你姨母如何欠了这许多?"

        春燕也说不上来,"一共才借了二十贯钱,利滚利的,不知道怎么算。当初姨母从府里放出去的时候,有房子有地,手里也有积蓄,按说不应该借青苗钱。"

        青苗钱,又称青苗法,在青黄不接时,把种子借给没钱买种子的农民,等秋收时再还。后来借种子改成借钱,因是利民举措,朝廷把利息定得很低。

        缘何成了利滚利,逼得农户卖儿卖女的还债?

        顾春和叹道∶"树挪死,人挪活,总会有办法的。城里头商铺很多,先找个地方做帮佣,好歹混碗饭吃。"

        春燕点头,"我姨母他们也是这样打算的,就是对不起姑娘,把您辛辛苦苦攒的钱,全用了……我会还您的,一定会还的!"

        顾春和安慰她,"不急,我不愁吃不愁喝的,有钱固然好,没钱也不会受罪。

        春燕憨憨笑了几声,"昨儿个大姑娘问你都干什么,我就说每天在屋子里写字,别的什么也没说

        顾春和忍俊不禁,狠狠夸了她几句。

        正笑着,有婆子敲门道∶"后门有位叫张泽兰的姑娘找您。"

        "快请进来!"顾春和喜出望外,忙不迭准备待客的茶水吃食。

        "春和!"张泽兰挎着花篮子,老远就冲她打招呼,"可算见着你了,国公府真大啊,进来的时候我差点绕晕喽。"

        她东张西望的,小嘴叭叭说个不停,"你住后罩房?听说是下人们才住的地方,我瞅着也不错嘛,比咱那大杂院宽敞两倍都不止,我要能住这里,我得烧高香!"

        听得旁边的婆子直撇嘴。

        顾春和抓了一把钱赏给那婆子,顺便把春燕也打发出去了。

        "什么事火急火燎的找我?"

        "甭提了,还不是郑行简那头犟牛!"张泽兰端起桌上的香饮子,咕咚咕咚两口灌下去,长长吁口气,"那天从大佛寺回来,他就不正常了,饭也不吃,太学也不去,就在床上直挺挺躺尸。"

        顾春和又倒了一杯递给她,"他性子傲,恐怕一时半会缓不过劲儿来。"

        张泽兰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学着她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就是这个理儿,可谁劝都不听啊!郑大娘眼睛都哭肿了,春和,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我?"顾春和很犹豫,"我怕再给他招祸。

        "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以后的吧,阿简到底因为你才遭了罪,你不去看他,不合适。那院子住的都是老街坊,当初没少帮你家是不是?别让大家寒心。"

        话说到这份上,顾春和只能答应。

        张泽兰笑道∶"对嘛,贫贱之交不可忘,这才是我认识的顾春和。"

        顾春和想起个事,"我记得你家之前务农,借没借过青苗钱?"

        "瞎,凡种地的都借过,多则几十贯,少则一两贯,不管你想不想借,摊派到你头上,你不借也得借。利钱还贼高,我家就是因为这个才把地卖了,搬到析津县做生意。"

        "律法上可不是这么写的,你们没去衙门告他?"

        张泽兰像听到天大笑话一样,"告谁?就是县衙摊派的,去告他们?春和,你都被当官的逼得家破人亡了,怎么还这样幼稚。"

        顾春和语气一顿,苦笑道∶"老百姓总盼着有个好官的。

        "在我眼里,不求为百姓谋福,别祸害咱老百姓,他就算好官。唉,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天不早了,我走啦。"

        "吃过饭再走。"

        "不啦,我赶紧回去告那犟牛一声,他一高兴,没准就爬起来啦。"张泽兰摆摆手,拎着顾春和包好的点心,乐滋滋地走了。

        顾春和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头闷闷的,有点想哭。

        自从大佛寺归来那天,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春燕姨母家的遭遇,或许是张泽兰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刺得她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忍不住自嘲一声,她自己的生活都一塌糊涂,还在为别人担心。

        临水阁。

        谢景明拿着份呈报,嘴角满是讥诮,"有意思,青苗钱逼死了人,更有意思的是,苦主一家人都死了,谁又把这旧案翻出来?"

        许清道∶"要查吗?"

        "不用,这笔钱不是朝廷下拨的款子,是那几个大户私下凑份子,借青苗钱之名放贷,这案子告的是私人放贷,不是青苗钱放贷。"

        谢景明沉吟一阵,慢慢吩咐道∶"不妨把动静闹得更大,此类案例肯定不是一个两个,多找几家农户,录口供摁手印,告诉文彦博,往青苗钱放贷上引,不要攻讦青苗法。"

        许清笑得坏意十足,"这回非把姓廖的皮给扒喽!给顾娘子出口恶气。''

        谢景明冲他笑笑,不带感情地说∶"你知道得很多啊。"

        -阵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窜,许清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你这张嘴啊,咋不长记性!

        "我去刷马厩。"许清麻利儿滚了。

        谢景明慢慢踱出书房,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后罩房。那小小一片屋舍,静静地躺在如霜的月光中,一两点昏黄的灯火忽明忽暗。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莫非有为难的事?

        树影映在窗户纸上,窗下三两声虫鸣,院子里很静。

        顾春和睡不着,躺在床上和春燕说话。

        "老夫人不让我出门,我都答应泽兰了,唉。"

        "要不托外院的小厮跑腿,捎点东西给郑公子?"

        "不一样,怎么也比不上我人去……干脆我偷偷溜出去,后门的婆子爱钱,不然多给她点,让她给我留个门。"

        春燕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别人好说,您不成,大佛寺的事刚消停,我看她没胆子放您出去。"

        "后天淮南王妃过寿,老夫人她们最快也要后晌回来。那天府里一个主子都没有,管事们肯定懈怠,查的不严,我只要赶在她们前面回来就行,不会叫人家担不是。"

        顾春和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明天我就找她说去!"

        春燕拦不住,只好当帮凶,"每天早上送水的从后门进来,到时您扮成小丫鬟混出去,我给您打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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