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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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春末夏初,  高二下学期接近尾声。

        顾桉变得很忙,要捡起搁置很多年的画画,还要兼顾文化课。

        除了除夕那天那个不到两分钟的视频通话,  江砚没有再找过她。

        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从顾桢嘴里听说。

        涉密任务关键信息全部打码,只知道是横跨大半个中国的特大案件,危险程度普通小老百姓根本无从想象,  部里成立专案组,成员均是由各省省厅推荐的刑侦一线精英。

        寥寥几句,  只字片语,  只是每个字眼后面都是枪林弹雨生死一线,仿佛和她两个世界。

        有时候顾桉睡不着,会偷偷把自己的小心思从心底最隐秘的地方扒拉出来,审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明明才认识半年,想念快要比喜欢长。

        是因为,  他即使已经见过常人一辈子难以触及的阴暗面,各种极端疯狂的人性,也依旧一尘不染,  冷淡不羁的外表下,藏着非常干净温柔的灵魂。

        这样的人,不管是在十六岁遇到还是二十六岁遇到,对于她的吸引力都是致命的。

        顾桉坐在床边抱着膝盖,看拱形窗外的灿烂夜空。

        想起江砚跨年夜在她耳边说的新年快乐。

        然后悄悄在心底把她想和他说的话补上。

        江砚,  岁岁平安。

        -

        五月,  这座北方城市的风都变得格外温柔。

        顾桉跟往常一样蹦蹦跶跶回家,刚到门口就嗷呜一嗓子:“崽崽!我回来啦!”

        无辜可爱又大只的德牧冲出来,尾巴摇得格外欢快。

        “什么事儿把你高兴的呀?”顾桉忍不住笑出小虎牙,顺手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挂到衣架。

        看到什么,  她呼吸一滞,心跳漏了一拍开始狂跳。全身血液好像得到指令一般往脸颊涌。

        衣架上挂着警服常服。

        六位数的编号,只有最后一位和顾桢的不一样。

        往客厅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

        顾桉揪着衣角的手指关节泛白。

        他离开的时候一身笔挺警服,银色肩章神圣不可冒犯。

        而现在,他坐在客厅,身上是浅蓝色棉质衬衫和黑色长裤,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将那抹清瘦颀长的身影勾勒得极致冷淡。

        顾桉整个人都傻掉,一时之间大脑空白无法言语。

        “放学了。”

        “嗯……放学啦……”

        顾桉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而就在这时,坐在沙发上的人站起身,头顶阴影和他身上的味道一起落下来,很清冽的薄荷混杂着青柠的味道。

        江砚往前走了一步,距离骤然拉进,面前是他浅色衬衫,好像再往前一点点,鼻尖就能蹭到他胸口位置,就能靠近他怀里。

        时隔五个月,她终于又看到他。他好像清瘦了些,头发也剪过,显出棱角分明的脸型,年轻英俊少年感毫不违和。

        他手落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轻声说:“好像长高了。”

        顾桉从呆愣中缓过神,挠挠头小嘴就开始叭叭叭:“嗯,我长高了零点七厘米,以前的衣服都有些小了,我真的还在长个子,早上喝牛奶晚上也喝……”

        她一口气说完,差点憋坏,仰起脸就撞进江砚含笑的清澈眼底。

        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大脑空白,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真的很蠢。

        江砚修长手指缓缓从她脑袋上平移到自己肩膀以下,难得笑了,“看来是真的。”

        她想起去年,江砚带她打篮球的时候,很温柔地看着她说,画个刻度线,看看顾桉同学明年能长到哪儿。

        而现在,就是他口中那个明年。

        鼻尖都是他身上的味道,面前是他浅蓝色衬衫,不像警衬硬挺冷淡,是某种非常柔软的材质,身上冷淡的气场都被中和。

        他衬衫袖口扣子没扣,暗色的伤痕露出一点端倪,从清白腕骨蔓延往上,到衣袖完全挡住的地方。

        受伤了吗?

        严重不严重?

        除了她看到的伤痕,还有别的吗?

        多不多……

        她满脑子他受伤了她喜欢的人受伤了,大着胆子握住他手腕,掀开他衬衫长袖。

        他手臂修长,目光所及之处伤痕蜿蜒,大的小的,长好的留下疤的。最显眼的那条从手腕蔓延至手肘,因为他皮肤白,更显狰狞。

        刚才被她忍下的大片酸涩瞬间决堤。

        江砚垂眸,小姑娘细白指尖落在他手臂。

        她穿夏季校服,蓝色领口的白色短袖,蓝色长裤,乖乖巧巧。

        头发好像长长了,婴儿肥好像也消了些,但是眼睛依旧又圆又大,不可避免有些天真稚气。

        但好像还是在他看不到的时间地点,从小朋友一下子长大了。

        顾桉把大大小小的伤口看了一遍,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他的手。自己掌心,他修长手指触感清晰,骨节分明,温度比自己低一点。

        而他任由她牵着,低头看着她。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甩开。

        顾桉触电一样松开手,白皙耳尖瞬间红透,热意蔓延至四肢百骸,觉得自己很像个轻薄美少年的大坏蛋。

        她转身跑到小阁楼上找小药箱,不一会就又噔噔噔下来。

        江砚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粉色的,像个糖果匣子。

        里面各种胃药感冒药消炎药一应俱全,创可贴带着卡通图案朝他挤眉弄眼,目光所及之处花花绿绿热热闹闹。

        她把小药箱放到茶几,又把他摁到沙发上坐好。

        “你怎么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呀,你看你这些伤,怎么这么多这么多的……”

        她把各种药膏药水摆在桌子上,江砚却想起小时候江柠过家家当医生的玩具,嘴角若有似无勾了下。

        “你下次再受伤,我可不管你了……”她瘪着嘴角嘟嘟囔囔,故意恶狠狠地说话,奶凶奶凶的小糯米团子一个,没听到他应声,仰起小脸用湿漉漉眼睛瞪他,“不信你就试试呀。”

        江砚抿起嘴角,心里又酸又软。

        他坐在沙发,她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帮他抹着药,手上动作很轻,还要紧盯着他眉眼,本来个子就矮,这样看着更小一团,总是让他觉得可怜兮兮。

        他微微蹙眉,她立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动作放得更轻,“没事吧?”

        软软糯糯的小鼻音,温柔得像是哄幼儿园小朋友。

        如果刑侦支队的众人在,就会发现他们传闻中的性冷淡、行走的制冷机器江砚,此时宛如被碰瓷专业户附体。碰瓷碰得炉火纯青,如假包换。

        “有事。”江砚抿唇,嘴角梨涡浅浅。

        他半垂着眼睛,睫毛长扮起无辜一绝,怕人家小女孩不相信似的,又低声补充道:“疼。”

        顾桉低垂着小脑袋,睫毛有天真卷翘的弧度,只是小鼻尖慢慢红了。

        这个人被部里抽调,参加特大案件侦破,不知道跨越多少个省市,除夕夜都在外面跑,还抽出几分钟时间和她打了个视频电话……

        走时英俊冷淡毫发无伤,可五个月后,带着一身伤出现在她面前。

        听说,这位年纪轻轻的警官枪法准得不像人类,即使放在专业狙击手队伍里也能拔得头筹。

        听说,犯罪分子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视人命如草芥。

        听说,子弹直接打到车上,差点打穿车窗,如果角度偏移一点点……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江砚等不到顾桉跟她搭话,轻声叫她,“顾桉。”

        小姑娘“嗯”了一声,声音很奶,鼻音极重。

        他伸手抬起她的脸,平时被顾桢稍微怼几句就要哭鼻子的小朋友,现在正拼命忍着眼泪,眼圈红了,睫毛沾了浓重湿气。

        “不疼,哥哥骗你的,”他用没受伤的手替她擦眼泪,语气无奈又纵容,“小哭包,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那天晚上顾桉怎么也睡不着。

        等到凌晨迷迷糊糊睡着时,开始做梦。

        梦里江砚中弹,血染红的警官证里,还有当初她去山上寺庙求的平安符。

        顾桉哭着醒来,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翻身下床,拖鞋也顾不上穿,穿过黑暗的没有开灯的走廊,好像还踢到了什么,脚指甲传来钻心的疼。

        客厅开着灯,江砚坐在阳台。

        他人清瘦又白,而现在双肩下垂,是少见的颓靡消沉。

        他想起入职宣誓,顾桢和他并肩,就站在自己右手边:“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

        他想起刚入警时带自己的师傅,退休前笑眯眯看着他说小伙子未来可期。然后死在他前面。

        他想起和自己最亲的那只缉毒犬,唯一一次不听他命令,就是在枪口对准他的瞬间扑了上来,伤口出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跟他并肩作战的兄弟,变成永远封存的警号。

        别人一辈子难得遇到几次的生离死别,却是他的必修课。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

        顾桉头发乱糟糟,眼圈红,鼻尖也是,脸上全是泪痕。

        现在瘪着嘴角,小声小声打着哭嗝,大眼睛起了水雾,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江砚无措,轻轻握住她手腕,“做噩梦了吗。”

        顾桉抽抽搭搭,看到他人,眼泪更加汹涌。

        江砚反手摁开灯,俯身去看她,“怎么了,嗯?”

        他冷而静的声线,现在有些低沉,甚至有些颗粒感。灯亮了,怕晃到她眼睛,他调到最暗的亮度。

        月光皎洁,灯光昏暗,他低头,能看到她沾了泪的眼睫,瘦弱肩膀因为打着小哭嗝一抖一抖,伸出小手胡乱抹眼泪的样子,像个受了欺负满心委屈的小朋友。

        顾桉还是哭,哭得止不住。

        梦境过于真实,并非全部是她想象。

        她知道,他和哥哥,真的在经历着这样的人生。

        她五个月里极力忍耐的害怕,在深夜一下子爆发。

        有人把她轻轻带进怀里。

        上身微微弓起,温柔而绅士地轻轻揽着她,他怀里的温度,和淡淡的薄荷香,像一剂安定。

        “所以是梦到什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他微微俯身,到能和她平视的高度,那双眼睛黑沉漂亮,是纯粹的黑白,内眼角下勾,双眼皮自眼角至眼尾慢慢开阔,还有女孩子要嫉妒的漂亮睫毛。

        大概月光都不敌他此时眼眸温柔。

        微凉指尖碰了碰她眼皮,他声音很软,“都哭肿了。”

        顾桉小小声说话,极力抑制哭腔,“梦、梦见你出事。”

        江砚微微怔住。

        心底某个不曾被人触及的地方,悄无声息松动、塌陷,软成一片。

        他语气依旧坦然,不带任何情绪,“死了?”

        顾桉说不出话,瘪着的嘴角下撇,又有要哭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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