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楚留香压根不信“歹人闯入温泉山庄杀人放火”的说法。

火一定是沐泱泱自己放的。

否则也不能解释,西苑的面目全非。

沐泱泱是个谨慎聪慧的女子。

她无父无母,十三岁入宫,年纪轻轻成为六品司宝。

若是天真无邪，怕是活不到平安出宫那日。

楚留香知道,沐泱泱一定遇到了强敌。

她打不过那人,只能将敌人引到铺设大量黑火药的西苑。

启动温泉山庄最后的防御。

楚留香是个江湖人。

哪怕他不杀人,却仍置身江湖之中。

他目睹过死亡,有许多个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为许多人的生生死死,伤心过自责过悲恸过。

但那些人，不是沐泱泱。

他从未想过，沐泱泱会以这样的方式，抽离他的世界。

他想过她厌倦了，嫁人了，嫌他老了,不再喜欢他了。

独独没想过，她会死。

当楚留香翻到书架夹层，整整齐齐的“新女四书”手稿,脑子里想得竟是

沐泱泱身怀“大般若玄功”,她都不会老了，又怎会死呢

她不是总说，我们小仙女都是长生不老吗

记忆让楚留香愈发难以忍受。

那不是一种锥心之痛,他只是觉得空气变少了。

楚留香离开了水榭书房。

恍惚中，他似又看到了沐泱泱。

她笑吟吟，眼中似有星辰,她牵着他的手一路穿行，裙摆摇曳，鬓发如云，穿过大大小小的温泉造景。

来到一株葡萄藤下。

记忆中枝繁叶茂的葡萄藤，如今仅剩几根稀疏的枯藤，交织攀附在光秃秃的支架上。

楚留香看到葡萄藤下的小花铲。

它依然摆在原来的地方。

楚留香拾起地上的花铲。

鬼使神差地，他蹲下来开始挖土。

“老臭虫，楚留香”

当胡铁花赶至温泉山庄，看到的就是在葡萄藤下疯狂挖土的楚留香。

花铲被他丢在一旁，弃置不用。

他像发疯了一样，崭新的衣袍，沾满了泥，土堆得高高的。

仿佛要把自己埋进去一般。

“老臭虫，你疯了”

胡铁花一个旋身来到楚留香身边。

眼前的一幕令他大为惊讶。

只见葡萄藤下的一方土地里，埋着大大小小的酒坛。

这些酒显然不是一次埋进去的。

有些埋得深一些，有些埋得浅一些，种类也不一样。

深深浅浅的酒坛子，不仅铺满了葡萄藤下的四方土地，还在不断向外延伸。

仿佛葡萄藤的主人，是个懂酒之人，不仅爱喝酒，还爱酿酒。

楚留香惨笑，他嘶声道“她是不喝酒的她不仅不喜欢酒，也不懂酒，她分辨不出酒的好坏她觉得酒是世间最难喝的东西，比药更难入口。”

他无法想象，沐泱泱怀着怎样的心情，埋下这一坛又一坛的酒。

她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出现，亦不知他什么时候再也不出现。

她就这么埋了一个又一个酒坛子，等待一个未知的开启时间。

楚留香颓然地坐在地上，望着眼前大大小小的酒壶，断断续续地讲着往事

“她的武功是我教的，她是我见过的，天赋最好的人，比我、比你都好，无论什么招式，她看一遍就能记住不仅是武功，她几乎擅长任何事我知道她有很重的心事，虽然她什么都不说她总是很容易惊醒，哪怕是夜晚极小的风，都会让她睁开眼睛”

“我想过带她走，可我知道，她是不会走的，她有太多放不开的事我后悔了，我应该告诉她，至少让她知道”

胡铁花不知如何劝解楚留香，他索性坐在楚留香身边。

胡铁花说“或许她没有死呢，要是她真像你说的那么聪明，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你看，你在大漠待了那么久，后来又去了神水宫，你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兴许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又会了更厉害的招式，等风头一过，她就来找你了。”

胡铁花这般说着，心里却无比悲凉。

他来时为了寻楚留香，将这温泉山庄里里外外找了一遍。

寻常大火绝不可能将偌大一个山庄，毁成现在这个样子，胡铁花检查过，这里有火药破坏过的痕迹。

那三个丫头说过，楚留香是去年才开始频频往闽南跑的，说明他认识葡萄藤主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时间。

纵使一流高手，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也很难逃出生天，更何况一个经验不足、学武不到一年的姑娘。

可他不能说实话。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深刻的感情，都顶不过时间的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