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2)
有言二哥在,韦树自然是不说话的。只是观望言二哥和公主府上侍女们的熟稔,韦树目光闪了下,若有所觉。
宫宴上,各国使臣朝贺并祝寿,献上各国送上的珍宝。
有鸿胪寺当面,不知礼数的小国的献贺词,都写的分外恭敬,充满了对大国的崇尚。不外乎什么“天朝上国”“我等蛮荒”之类大魏人听得懂、小国使臣不懂他们自己在说什么的话。
反正是听鸿胪寺的官员拿着他们的献贺词高声念完后,上座的皇帝就让人赏赐。
而大魏皇帝赏赐下来的珍宝,是小国所献的数倍。
大魏要名,小国要利,如此一来,双方欢喜。
到最后一个小国朝贺完,宫中舞姬们上场表演歌舞,从旁一直盯着所有流程的暮晚摇才舒口气,有空坐回了自己该去的位置上。
到此一步,基本她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小国和大魏的技艺表演和交流,总是比之前的朝拜要轻松很多。
众臣和后妃们都开始用膳,观赏舞蹈。
有内宦到暮晚摇耳边说了几句话,暮晚摇侧头,看到庐陵长公主趁着众人观赏歌舞的功夫,领着人向皇帝去了。知道这位姑姑要做什么,暮晚摇便只是勾了一下唇,低声“不用管。”
内宦退下。
而皇帝所坐处,庐陵长公主委屈十分地向兄长请了安。她小心看皇帝一眼,见皇帝脸颊瘦削,神色冷淡,但今晚看着身体状态还好
庐陵长公主请了安后,见皇帝也只是漠漠看她一眼,便有些慌。庐陵长公主连忙让人献上自己好不容易收集来的一人高的红珊瑚树。
这红珊瑚树裁成了一个衣袂飞扬的歌女的模样,捂着它的红布散下,它一经亮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皇帝也看去,道“这么高的红珊瑚不好得吧”
庐陵长公主鼻子一酸,便伏在皇帝膝头,开始说自己的不容易,说自己想为皇帝准备寿礼,但自己无人可用,这半年来有多辛苦。
她仰头,趴在皇帝膝上,哀求“皇兄,是姣姣之前做错了,姣姣已经知错了,你就再疼姣姣一次吧。我现在都不敢出门,长安半年来的宴席都没有人请我了我堂堂一个长公主,怎么像是坐牢一样呢”
皇帝俯眼看她。
片刻后叹口气,道“行了,起来吧。你也不容易。以后不要再乱搜刮好看的男子,人家男儿郎都有尊严,谁愿意整日被你非打即骂呢你这次倒下,不知有多少你以前的面首背后出过力。你啊,这么大年纪了,也不让朕省心。就你这样,朕走了,谁照顾你啊”
先前的话没什么,庐陵长公主听到他这么说,却红了眼,眼泪一下子含在了眼中。
竟有些羞愧背叛感。
她背着皇帝偷偷摸摸地和太子交换了条件,被禁了半年,但是等太子登位,她起码可保太平。皇兄不知道这些,皇兄还为她担心
庐陵长公主哽咽道“妹妹盼着哥哥长命百岁呢。”
皇帝道“那倒不必了。真长命百岁了,变成了糟老头子,到了地下,阿暖都要不认识朕了。
“阿暖,你说是么”
皇帝看向旁边的空地。
另一边的内宦成安早已习惯皇帝的癔症,拢袖而立。
庐陵长公主第一次看到皇帝发病时的样子,她惊骇地看向皇帝身旁的空地,难以想象皇嫂的离世,让皇兄打击这么大。
正这时,下方歌舞已停。歌女舞女们退下,却有一小国使臣从席间出来,站到了正中央,他学着大魏礼数,向高处的皇帝拱手而拜。
坐在席间的暮晚摇手持银箸,要夹的丸子从箸子间脱落。她抬头,看向那走到正中央的男人。
那人,向她这里看了一眼。
正是蒙在石。
蒙在石用不太熟练的大魏话,朗声向高处的皇帝道“君父,臣是新任的乌蛮王。乌蛮和大魏有盟约,大魏下嫁天子亲女于乌蛮,乌蛮停止和边军的战争,双方议和百年。
“臣今日站在这里,便代表哪怕乌蛮换了新的王,这协议,乌蛮仍愿意遵守下去,尊陛下为君父。
“但是合约有一条,是大魏公主要在我乌蛮为王后,这才是真正的盟约。
“而我乌蛮自来有传统,继位乌蛮王,无条件继承上任王留下的所有遗产,包括妻子。
“所以,臣请求君父,将丹阳公主,重新下嫁于臣。请丹阳公主与臣重归乌蛮,结双方百年之好”
他话一落,原本还有些低声说话的正殿,鸦雀无声。
太子猛地绷住身,忍不住向上看向自己的父皇。
饰玉珠串挡在皇帝的冕冠前,挡住了下方窥探的所有目光,皇帝却在高处观察着他们。
见乌蛮王蒙在石长身挺拔,说话干脆,这番话,大概是乌蛮考虑了不少时间;
大臣们窃窃私语,这一年来和丹阳公主走得近的大臣,更是几次坐不住,目露忧色;
皇室这边,庐陵长公主很无所谓,看戏一般的态度,晋王低着头,对此不发表意见,秦王露出有些兴奋的神色,太子眼神闪烁,略有犹疑。
皇帝再看向暮晚摇。
暮晚摇目光冷冰冰地盯着蒙在石。
大有掀案吃了蒙在石的架势。
皇帝勾唇,觉得有意思。
天地大雪铺在地上,如银色月光般清凉。
公主府上,侍女们进进出出,开始迟到地准备守岁时该备的糕点、祭祀之物。
卫士们在前面忙碌,与言、韦二人一道,给府上挂上了红灯笼。公主府没有的东西,言尚还专程回隔壁自己的府邸,把自己那边的东西拿来。都是岭南过年时会备下的,他家人远远寄来给他,如今都到了公主府上。
两边府邸在今夜合二为一,言尚那边的仆从们来来去去,帮忙公主府上布置。
一时间,公主府倒真的焕然一新,有了要过年的架势。
言尚和韦树又带着人,去巷子里挂灯笼。按他的说法,公主当一回到巷,就有灯笼照明才是。该是从巷口,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才是。
站在巷子里,韦树提着灯笼,看言尚踩着梯子在墙上划线,是为了每个灯笼的间距一样。
言尚站在梯子上,问下方的韦树“你在下方看得清楚一点,这个位置准不准”
韦树突然道“你是不是喜欢公主”
言尚一僵,他猛地转身低头,看向下方的韦树。这么大的动作,竹梯不稳,他袍袖扬起,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韦树眼眸一缩,听到“噗通”声时,人和梯子都一同倾倒了下来,倒在了雪地上。
树上的雪也被震落,簌簌地从枝头飘下,下雨一般哗哗洒向巷子。
韦树连忙将灯笼放在地上,去扒拉被埋在雪里的人,又茫然又慌张“言二哥你没事吧”
言尚声音闷在雪下,轻柔“没事。”
一只修长的手扶着梯子,从被雪埋的下面冒了出来,言尚坐在地上,抖落脸上、肩上的雪。
韦树看他没事,松口气。少年蹲在旁边,看着言二郎的狼狈,缓缓说“你是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心慌么”
巷头安静,灯笼在雪中摇落,红彤彤一片。坐在地上,言尚抬头,与韦树漆黑的眼睛对视。
宫宴上,蒙在石一言,激起千层浪。
太子手持着一酒樽,暗自观察。
众臣们,一个大臣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我大魏绝无同一公主和亲两次的说法蛮荒之地,什么新王继承先王的一切,实属可笑,滑天下之大稽若是让丹阳公主再去和亲,还是乌蛮的新王,这于我大魏来说,实在是耻辱”
太子看去,见这个第一个为丹阳公主说话的大臣,乃是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曾做过暮晚摇的幕僚,是从丹阳公主府上出去的。户部侍郎现在当然效忠太子,但是在太子之前,户部侍郎也是暮晚摇的人。
作为公主的前幕僚,户部侍郎第一个为暮晚摇说话,理所当然。
暮晚摇抬眼,看向大臣中站出的那中年官吏。
有了第一个,下一个大臣站出来就容易多了“陛下,不可答应乌蛮的和亲要求。哪怕再和亲,也不应当是丹阳公主。同一公主,不应嫁乌蛮两次”
但是下一个站出来的大臣就冷笑“你们这般说法,才是荒唐。大魏和乌蛮定下的盟约国书,本就是丹阳公主下嫁。既然乌蛮有乌蛮的传统,我们就应该尊重。你们这是迂腐,是不愿女子再嫁公主是有权再嫁的”
太子看去,知道这个说话的人,是秦王那一边的。
秦王当然希望暮晚摇离开,断太子的臂膀。
又有一武官站起,朗声“公主不应嫁丹阳公主的使命已经完成,国书说的和亲乌蛮,指的是前任乌蛮王,绝没有再嫁的道理。”
再有一官反对“乌蛮和我大魏的合约能履行到此,是我等守约的缘故。乌蛮王已经提出要求,丹阳公主为了国家,应当嫁去”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
上方的皇帝观望着,心想看来暮晚摇在朝中的地位,非昔日可比了。
竟有这么多大臣站在暮晚摇这一方。
可见暮晚摇这一年上蹿下跳,还真玩出了结果。
太子见众说纷纭,见双方半数,便知自己也可下场了。他向旁边使了一个眼色,有一内宦就悄然离席,去到了使臣中间。
太子妃坐在太子旁边战战兢兢之际,见小国使臣的座位间,另一个小国使臣站了出来,大笑道
“乌蛮既求娶丹阳公主我国虽小,却也爱慕公主芳华,请求陛下赐婚啊”
皇帝眯了眼。
公主府外的雪地上,言尚望着韦树,慢慢的“是,我喜欢她,倾慕他。
“巨源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想娶她。”
韦树怔然,没想到内敛如言尚,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
韦树轻声“娶她很难的。”
言尚眼睫覆眼“我不怕那些难处。我怕的,只是她不愿嫁我。”
宫宴上,各执一词。
臣子们分为两派,还有中间的如刘相公等人,不发表意见。
乌蛮王蒙在石再次强调自己要娶暮晚摇。
再有三四个小国使臣加入此列,为自己的国君求娶丹阳公主。
一时间,八方打架,十分热闹。
“砰”争吵中,一个琉璃杯摔出,没有落在地衣上,而是滚在了青砖上。
声音清脆,所有人都看向摔了杯子、站起来的丹阳公主暮晚摇。
暮晚摇望着他们所有人,微微笑“想娶我,也容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只是一个和过亲的公主,再嫁对我有什么难的且看你们的本事而已。
“且来追慕我。谁让我喜欢,我就下嫁哪个。”
她目光冰冷带笑,隔着人群,刺向蒙在石“想娶我,就来追慕我,就来赢我的心。乌蛮王敢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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