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世界(1 / 1)
如果抛开有裂缝的门和缺了一角的屋顶的话,这个小木屋内的环境比他在教堂中所居住的地方甚至还要好一些,家具虽然有些破旧但还算齐全,打扫得也很干净,甚至有束花来装点,看上去迪卡茜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房子里只有一把椅子,先走进来的女孩没有坐下,姚良也站着,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两三米的距离,谁也没有先开口,还是黑猫觉得无聊,打了个哈欠,从女孩的怀中跳出来,走到桌子上躺下,才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谢谢。”
迪卡茜的这句开场白让姚良有些困惑,他在原身的记忆中找了找,没有找到见过对面人的印象,他就更不用说了,完全一头雾水,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谢谢”
“您已经不记得了吗”迪卡茜看起来非常讶异,她往前走了一步,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挽起袖子露出那些交错的疤痕,“像我这样的重伤员应该很少见吧,当初是您救了我的命,帮我包扎了伤口,而且没有收取费用,如果不是您的话,那我已经早就死了。”
她说得很详细,但姚良还是不能在记忆中找到受重伤的女性,正当他想问对方是不是认错人了,现在的医生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带着鸟嘴面具,认错也不是不可能,迪卡茜又补充道“确实是您救了我您真的不记得了吗不是在福沙镇,是在靠近主城的森林那里。”
这样一说,原身的记忆里好像有点印象,而且那些伤痕看起来确实很眼熟,他又仔细想了想,终于找到了相似的例子,但是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姚良犹豫地皱眉,很是迟疑地再次上下打量了迪卡茜“我确实在一年前,来福沙定居之前,在道路上救助过一名重伤员,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视线重点扫过了对方的脖颈,和明显女性化的装扮,“我记得我救的是一名少年”
那名少年在原身的记忆里印象还很深刻,毕竟这个年代的重伤员不少,但能被救回来不当场死亡的简直凤毛麟角。少年的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有割伤、有被尖锐物体刺穿的伤口、有烧灼伤,原身当时看见的第一眼,还以为是一具尸体,但少年还有着微弱的呼吸,虽然非常艰难,但还是顽强地活着。
不过原身救他并不是出于同情也不是善良,而是他当时新学了一个关于处理伤口的方法,他选择用这个躺在森林里孤身一人的少年试药。虽然如此,他也用了十二分的精力,并且用完了他积攒下来的所有纱布和细线。
就像是奇迹一样,少年竟然活了过来,被包得像木乃伊一样,根本记不清脸,当时对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因为太过虚弱所以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记忆中,原身也没有停留太久,他只是给少年换过一次药,然后又留下了一些药粉,还采了一些原料,给少年一一看过,讲解了怎么简单处理后就离开了。
当时的原身满心都是那个治疗方法的可行性,完全没有考虑过被丢下的少年能不能活过来,在他看来,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足够了,他不会一手包办,等对方完全好起来,虽然是医生,但并没有什么医者仁心的美好品质,如果是平时的话,不给钱他是绝对不会看病的。
“我确实是女性。”迪卡茜提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有些微妙,“虽然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都觉得我应该是男性,但我自己认为我确实是女人。”
性别障碍,姚良有些了解,如果这位迪卡茜真的是那个重伤的少年的话,回忆一下原身的心态和行为,对这个救命之恩,他受之有愧,于是摇摇头“我想起来了,但我当初也不是出于要救你的目的才那样做的,只是为了实验而已,你不用道谢。”
“不,”迪卡茜很认真,“不管您出于什么原因,帮助了濒死的我都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没有您的药品和包扎,我肯定是无法活下来的,所以我很感谢。”
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屋子里的气氛倒是不如之前僵硬了,迪卡茜请姚良坐在了椅子上,还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也捧着一个杯子,坐在了床上“在说我的事情之前,我想告诉您一件事,我在森林里,看见了给您的房子点火的人。”
姚良端着水杯没有喝,微微挑起眉梢,他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一个目击证人。
迪卡茜看起来更紧张了,手指摸着杯壁,几乎绞在一起“我看见了他的脸,不会有错的,是伯尼神父。”
他看到姚良没有说话,语气变得有些急切“是真的,一直以来,在福沙镇四处纵火的人不是什么女巫,而是伯尼神父。
我虽然知道这件事,但不能告诉其他人,别人都不会相信的,但是医生您现在和神父住在一起,您的处境很危险。”
在这个世界最有趣的事情,大约是所有人都会对他说你现在很危险,姚良没有一下子信任迪卡茜,他目光有些奇妙地看着对方“所以是说,就算被怀疑,可能被我告诉神父,也要警告我这件事情吗”
“对,毕竟您救过我。”迪卡茜说得斩钉截铁,姚良没有表态,转移了话题“先不提这件事,你被指认为女巫,又逃出来是怎么回事”
迪卡茜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顺着转变了话题“您应该已经猜出来了,我遇见您的时候,正是从牢房中逃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故事并不长,迪卡茜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少年,他当时还叫做迪卡,抛开性别认知这一点,他没有多特殊。但从小到大,因为认为自己是女性,投向他的异样目光从来不少,他的父母也无法理解他的选择,他的母亲经常在半夜垂泪,每周都会去教堂祷告,祈祷自己的儿子有一天可以恢复正常。
在这样的环境压力下,迪卡一直穿着男装,假装自己是个男性,但还是会在很多地方流露出自己是女性的认知。
这一点在老神父在的时候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很大的变化,但是在伯尼接任了老神父的位置,并且女巫的传言在福沙镇流传开以后,他发现身边的人开始认为他是女巫的受害者,中了女巫的邪恶术法,才会颠倒性别,无论他觉得多么荒谬,这些人都认为这是真理。
而真正让他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落入被囚禁拷打那一步的,只是一件小事。迪卡认为自己是女人,他希望穿女性的衣服,放在现代,说不定能拿到女装大佬这样的称号,但在这个时代,他就是异端,是女巫加大了对他的迫害。
而被请来驱除邪恶的伯尼,在看见穿着女性衣服的迪卡时,却下达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迪卡并不是女巫的受害者,他就是一名女巫,真正的迪卡已经不在了,此刻占据他身体的是一名女巫,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女性化的举动。
除了莫名其妙的当事人之外,所有人都觉得神父的结论真是太对了,就连迪卡的父母,也认为是这样,否则好好的儿子为什么会突然说自己是女人,他们选择性遗忘了自家孩子小时候就这样,已经完全将他当做了女巫。
在这样百口莫辩的情况下,迪卡被丢进了教堂的牢房,作为唯一一个男性女巫,遭受了难以想象的、令人发指的虐待拷问。但他一点也没有屈服,更没有放弃,即使遍体鳞伤,居然还是在夜色的掩映下,在一些人不忍的帮助下逃了出来,然后遇见了原身。
活过来以后,迪卡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迪卡茜,他放弃了城镇也放弃了和别人居住在一起,他在森林里游荡,然后遇见了这只黑猫,并且在它的带领下找到了这个木屋,就这样在这里居住了一年。
在此之间,他也会在森林边缘去看看福沙镇,从来没有被人发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看见神父点燃房子的那一幕。
迪卡茜讲完这个故事后,有些紧张地喝空了杯子里的水,然后盯着姚良,希望他有一个反应。
这个故事大约真假掺杂,姚良不是完全的愚蠢,没有被重点描述的悲惨完全蛊惑,忘记一笔带过的地方。一个重伤员,是如何安稳地跑出了福沙镇,没有被抓回去,还能跑到靠近主城的地方;而且原身的处理之后,他又是如何活下来的。这两点,单单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迪卡茜一定隐瞒了重要的部分。
但这些在姚良的眼中,并不重要,即便迪卡茜确实来历不明身份诡异,但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伯尼神父。他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端倪,而原轨迹中关于伯尼的资料,并没有说他和其他人有私下的联系,所以可以排除两个人联合起来设套的可能性。
他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良久以后才开口回复“虽然我不确定你说的是不是死死,但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也会注意到伯尼神父的,老实说,我现在还觉得难以置信。”
姚良站起身,将未动一口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天快黑了,我也该离开了,我会注意的,多谢你的提醒。”
“我说得都是真的。”迪卡茜站起身去送他,“您一定要小心伯尼神父,而且,他每次纵火以后,都会选择一名无辜的女性指认成女巫,将纵火的事情推脱到她们的身上,可能还会征求您的意见,我希望您不要将源头指向任何人。”
“我明白了。”姚良点点头,告别了这一人一猫,他也算有一个意外收获,可惜迪卡茜不能当做指认伯尼的罪证,他如果出现,只会让没有发生的审判再次出现而已。
他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了福沙镇上,用迷路的理由对付了伯尼的试探以后,开始思索到底应该如何避免更多的受害者出现,又能让伯尼的伪装被掀开。
毫无头绪的姚良倒在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的手磕在了床边的硬物上,扭头一看,是一本教义,他将书推远了一点,继续想着,下一秒,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那本书。
对付宗教的话,还是利用同样的武器更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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