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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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仆乔娜是佩吉太太找来的帮手,她平时的工作是负责打扫室内卫生,算是有些小权利的内宅女仆,所以,她对桑菲洛花园宅邸中的大部分房间都很熟悉,也十分了解哪些区域在哪些时间段是少人僻静的。

她见到裴湘之后,先是好奇地打量她几眼,之后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儿。

“你这副邋遢的样子,啧啧,看上去脏兮兮的,竟然也想学格雷小姐佩吉是变蠢了吗”

裴湘羞怯一笑,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形象必定不佳,经过大半天的厨房劳动,她现在是满头满脸的面粉和灰尘,遮住眉眼的长刘海也因为汗水和油渍打着绺儿,紧紧贴在额头上。

这些脏污虽然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说实话,大部分都是裴湘故意往脸上弄的。

即便她已经提前做过一些伪装了,但她仍然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注意到她的长相,特别是在这个人人都认识珍妮弗格雷的桑菲洛花园。

“乔娜,拜托你了,帮我找一个可以洗漱打扮的空房间吧,我得好好收拾一下。”

裴湘指了指手中的箱子,细声细气地解释道“换洗衣物和首饰什么的,我都带了,不会特别麻烦你的。”

乔娜撇了撇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今天愿意帮这个野心颇大的姑娘做事,也是因为欠了佩吉太太的人情,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她并不是非常感兴趣。

“诺,我带你进去,安排好合适的房间,然后就不管你了,你要好自为之。

露西是吧你记着,你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千万别说是我带你上楼来的,当然了,你就是把我招供出来,我也不会承认的。”

裴湘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她反而快走了两步,笑眯眯地往乔娜的手中塞了五先令

“乔娜,谢谢你愿意帮我,既然你担了风险,我就不能让你白忙一场。你和佩吉太太之间的交情是一码事,愿意帮我又是另一码事,我会记得你的援手之情的。”

乔娜捏了捏手中的钱,冷淡的神色瞬间缓和了不少,她脚下步子一顿,就转了个方向

“既然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那我对你的品行就放心了,我想,我可以带你去风景更好的房间。

当然,那里也更加符合你和佩吉之前提出的要求,露西,相信我,在舒适的地方谈话,总会更加容易达成所愿的。”

“谢谢你,乔娜,我相信你的安排。”

说着话,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间无人使用的起居室。

“这里很安静,夏天的时候,马尔伯罗大人偶尔会来这里坐一坐,处理一些日常的杂务,接见一些拜访者。

但是到了冬日,他更喜欢有着大壁炉的小客厅,所以几乎不会使用这个房间。而且,今晚还有舞会和晚宴,大家都忙着在一楼应酬,这里肯定无人来打扰的。”

随着乔娜的介绍,裴湘把这间起居室仔细打量了一遍,她先走到明亮的窗户前,驻足向楼下望去。

这里可以看见花园中的喷泉雕塑和蔷薇花丛,还可以饱览一大片起伏错落的绿荫藤萝,若是夏日的午后在此赏景,确实心旷神怡。

但裴湘却悄悄地皱起了眉头,她回想起那位领路园丁的介绍,他说喷泉雕塑和蔷薇花丛是珍妮弗格雷最喜欢的花园景致之一,偶尔会驻足欣赏片刻。

裴湘暗忖,有时候,视野太过开阔并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当她需要演绎一场真假李逵戏码的时候。

此时并不方便让乔娜另换房间,所以,裴湘面无异色地走到起居室的另一侧。这里有一扇隐蔽的窄门,门的颜色同墙壁上的壁纸颜色非常相似,若是不经过仔细寻找,很难发现。

“哦,那后面是一个小盥洗室,平时没有什么人使用的,你要是换衣服的话,可以在里面洗漱打扮,当然,不可以乱动里面的东西,知道吗”

裴湘点了点头,除了窗外的那点儿不确定的隐忧,她对这个房间大体上是满意的,觉得自己给乔娜的五先令算是挺值得的。

裴湘又细心地询问了一些有关舞会和晚宴的事情,乔娜的态度很不错,几乎是有问必答。

打听完想知道的事情后,裴湘看了一眼起居室里的落地钟,朝着乔娜笑着说道“乔娜,你去忙吧,不用特意照顾我了。”

乔娜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裴湘,离开前再次警告她

“你记住了,若是让人撞破了,你就说是你自己找过来的,不管迷路也好,喝多了也罢,总之,你可以找许多借口,但是就不能提到我,知道吗

露西,你若是牵扯到我,我就找人让你在伦敦待不下去,你信不信”

裴湘连忙一脸诚恳地做出保证,无论如何,她是肯定不会暴露乔娜的。

警告完裴湘,乔娜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她今晚要在舞会大厅附近伺候,为客人们周全细致的服务,不能离开太长时间。

裴湘目送乔娜离开后,立刻关紧了起居室的大门,开始了自己的准备工作

欢声笑语的舞池中,爱德华布鲁斯连续跳了三场舞后,感到有些疲惫,就去酒水区端了一杯调制好的佳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正当他抿着酒水休息时,一名男仆悄悄走到他附近,躬身行了一个礼后,把一张折好的精美笺纸递到了爱德华布鲁斯的手中。

“布鲁斯先生,这是一位女士让我交给你的。”

爱德华布鲁斯一挑眉,心中泛点得意,这种请侍者悄然传递的字条,一般都预示着一场浪漫的邂逅和隐晦的邀约,是舞会上心照不宣的小游戏。

“谢谢你,我收到了,那名女士还交代了什么吗”

“没有,只说您看了笺纸里面的内容后,就明白了。”

爱德华布鲁斯轻轻颔首,给了侍者一些小费后,就把人打发走了。

他摆弄了一会儿巧妙折叠的笺纸,很快就找到了打开的方式,伴随着一阵恬淡清雅的香气,笺纸上的几行秀美字迹映入了爱德华布鲁斯的眼帘。

迅速地读完里面的内容,爱德华布鲁斯心底刚刚泛起的涟漪飞快散去,他现在哪里还有一丁点儿的浪漫想法,唯有深思和疑惑。

虽然没有署名,但是很明显,这是珍妮弗格雷小姐的字迹,也是格雷小姐的语气。

爱德华布鲁斯想要攀附马尔伯罗议员,怎么能不熟悉他身边的人,因此,他是见过珍妮弗格雷的笔迹的,笺纸上的花式写法,正是那位金发美人习惯的书写风格。

瞧瞧,这个e和g上的弧度和勾连,实在是珍妮弗似的独特。

咦,格雷小姐让我在晚宴前去二楼的起居室见她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字里行间的暗示,是希望我能避着点人,她说有要事商谈

是什么样的要事,竟然需要和我单独见面

“但愿这不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布鲁斯先生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只言片语残余在唇齿间。

他又看了一遍笺纸上的内容,目光停留在了几个特意加重了墨迹颜色的法文词汇上,再次确定,他没有理解错误珍妮弗格雷的隐晦暗示。

爱德华布鲁斯此时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当然不觉得格雷小姐突然青睐于他,但是,这个莫名邀约,还是让这位先生忍不住浮想联翩。

当然,浮想的内容肯定和风月无关,他思考的方向,自然和他的远大仕途息息相关。

新的舞曲奏响了,爱德华布鲁斯遥遥望了一眼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金发美人,倒是理解对方为什么会把约见的时间定在晚宴前。

因为只有在那段时间里,珍妮弗格雷小姐不需要亲自出面招待应酬宾客,她需要回房间更换晚宴礼服,顺便休息片刻。

那是最恰当的避开众人视线的巧妙时机

爱德华布鲁斯把探究的视线从舞池中收了回来,再次翻阅并反复观察手中的精美笺纸。

纸面上撒了金粉,边角勾勒出浅淡素雅的百合花纹,确实符合格雷小姐一贯的审美风格。最重要的是,这张笺纸上散发出的隐约香气,恰巧是珍妮弗格雷小姐惯用的香氛味道。

据说,这种香水是特调的,除了珍妮弗格雷小姐外,谁都不知道香水的具体配方。

熟悉的笔迹,独特的暗香,打消了爱德华布鲁斯心中的疑惑,他决定按照信笺上的吩咐,悄悄去赴约。

也许,并不是她本人要见我,说不定是马尔伯罗议员先生有秘密任务交给我办,又不方面光明正大地出面联络我,才这样安排的。

二楼的那间起居室那不是马尔伯罗议员喜欢的房间吗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还有幸拜访过那里呢,诶,现在想一想,那真是一个舒适典雅的地方,十分符合议员阁下的身份呢。

有了这个猜想,爱德华布鲁斯几乎要坐不住了,他挪了挪屁股,如坐针毡,心不在焉,又忽而觉得这大厅里的温度有些高,让他有些燥热难耐。

接下来,爱德华布鲁斯就没有多余的心思下场跳舞了,他的视线一直似有若无地徘徊在珍妮佛格雷和马尔伯罗议员身上。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终于,布鲁斯先生捱到了晚宴前的休息时间,目送着珍妮佛格雷离开了舞会大厅,他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跟着离开了。

二楼的起居室外,爱德华布鲁斯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后,礼貌地敲响了房门。

“请进吧。”

属于珍妮弗格雷的声音从房间内传了出来,只是听起来有些沙哑。

爱德华布鲁斯心中一定,确定了约他谈话的人的身份,确实就是马尔伯罗议员身边的金发情人。

至于声音沙哑,那不是很正常吗刚刚的舞会上,格雷小姐一直在应酬说笑,嗓子肯定要感到劳累不适的。

他推开门,房间内的光线并不明亮,仅有一座烛台在壁炉的上方燃烧。

珍妮弗格雷坐在窗帘旁的三角沙发里,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披巾,这让她的身形显得比平时瘦弱单薄了一些。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让爱德华布鲁斯看清楚了她的明艳五官和漂亮的金发,但又因为室内昏暗的光线,让一切并不是那么纤毫毕现。

当然,这种清晰程度就够了,这个坐在二楼起居室里面的金发女人,确实就是珍妮弗格雷。

“格雷小姐,晚上好。”

“布鲁斯先生,我和议员阁下最亲爱的朋友,你来了,请坐。”

金发女人指着她对面那把背靠着窗户的椅子,邀请拜访者就坐。

爱德华布鲁斯走近并落座,背着窗户,视线便落在了室内的壁炉上。

他注意到房间里的壁炉没有点燃,心说,怪不得珍妮弗格雷要披着那样厚的披肩呢,这室内的温度确实有些凉。

“格雷小姐,怎么不让女仆生火,你看起来很冷,当心生病了。”

金发女人裹紧了身上的厚实披肩,摇了摇头

“就是说几句话的功夫,何必惊动多余的人,布鲁斯先生,你该意识到,我们的这次见面是临时且隐蔽的,并不需要让更多的人注意到。”

爱德华布鲁斯也不是真心关怀对方的冷暖,他敷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结壁炉的问题,反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对方的后半句话上。

“格雷小姐,你要和我谈论什么是马尔伯罗议员有新的吩咐了吗”

对面的金发女人轻笑一声,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着一脸热切的爱德华布鲁斯,直到把对面的先生看得心里发毛,惴惴不安,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议员先生倒是没有特殊的新吩咐给布鲁斯先生,因为议员先生发现,布鲁斯先生自己就能给自己找事情做,还挺忙碌的,呵,哪里还有精力帮助议员阁下做事呢。”

这话里有话的不满语气,让爱德华布鲁斯心中一凛,他时刻记得,珍妮弗格雷代表着马尔伯罗议员,她的态度,也折射着议员阁下对他爱德华布鲁斯的态度。

“格雷小姐,这话从何说起我十分愿意为马尔伯罗议员效劳的,但凡又吩咐,我是绝对不敢松懈。”

“哦只要是议员阁下吩咐的,布鲁斯先生就愿意力所能及地效劳。”

“千真万确,毋庸置疑”

金发女人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爱德华布鲁斯,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出他的真心,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口气,用一种遗憾的口吻说道

“布鲁斯先生,说句真心话,我一直知道你对马尔伯罗议员的忠心,也非常看好你的前程。

你知道的,我跟在议员身边旁观了不少人和事,他们来来去去,所有人中,只有你的表现一贯良好,马尔伯罗议员对你其实是非常满意的。

之前,他已经想让你参与到这次的新提案中来了,可惜,可惜,你却做了让议员先生不太高兴的事,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提拔了另一位前程远大的年轻人。”

初闻这样的内情,爱德华布鲁斯忽喜忽悲的同时,内心简直是火急火燎地难受,他十分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导致议员先生不高兴了

“格雷小姐,我都糊涂啦,你可否明示”

金发女人没有吊人胃口的打算,她在爱德华布鲁斯焦急的注视下,缓缓解释道

“议员先生听说了一件事,据说,你在为难伦敦的一户商人韦斯特家,对不对”

听闻韦斯特这个姓氏,爱德华布鲁斯心中一惊一疑,他没有料到马尔伯罗议员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准备把韦斯特家这个莫迪南勋爵的钱口袋彻底弄垮之后,再向议员邀功请赏的。

“议员阁下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老人家是觉得我的动作太慢了吗所以才让你找我谈话的吗”

金发女人无奈扶额,似乎觉得布鲁斯先生有些冥顽不灵,她欲言又止地望着对方,没有马上出声回答。

爱德华布鲁斯还要追问,但是,他忽然止住了嘴边的问题,心中升起一点明悟。

他试探地看向金发女人,迟疑地问道“你的反应哎呀,议员阁下不是嫌弃我手段温吞那么,议员先生是觉得我不该朝着韦斯特家出手”

对方倏尔一笑,赞许地点了点头。

爱德华布鲁斯十分不解“这是为何若是成功拿下了韦斯特一家,莫迪南勋爵肯定要受到掣肘的,马尔伯罗议员怎么会因此生气”

金发女人摊了摊手,用一种轻飘飘的倨傲语气说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议员先生只是让我带话,请布鲁斯先生停止对韦斯特家族的针对,好了,我现在把任务完成了,也该离开了。”

说着话,这位向来八面玲珑的女士就要起身离开,仿佛没有意识到这场谈话结束得过于突兀,显得虎头蛇尾,甚至,她还抱怨了一句房间内偏低的温度。

爱德华布鲁斯懵了一下,而后心中一急,连忙伸手按住金发女人,殷勤笑着请她坐回去。

“留步,请留步,还请格雷女士解惑。”

两人离得近了,他又闻到了女人身上那种独特的香气,,心中下意识地想到,这就是她吸引马尔伯罗议员的小伎俩吗确实挺好闻的。

金发女人轻轻拍开布鲁斯的手,顺势坐了回去,可见她刚刚说离开,也是装模作样。

狡猾的女人故作嗔怒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绅士,讥讽出声

“怎么,布鲁斯先生这是不准我离开了我都说了,议员阁下只是让我传达命令,可没让我透露具体的原因,我是不愿意违背马尔伯罗阁下的。布鲁斯先生,你要做什么别忘了我是谁的人。”

爱德华布鲁斯连连道歉,但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慌张,他已经从金发女人刚刚的反应中判断出,对方并不是真心打算离开的,显然,她还有话要说。

这次,男人十分上道,他马上就领会了金发女人拿腔作势下的微妙含义,因此,他也不追问之前的疑惑了,反而和金发女人谈起了珠宝首饰和艺术品,显然,他认为金发女人的这番作为,是想从他这里敲一笔钱财。

有了丰厚的贿赂,对方自然会告诉他那些被隐藏的真相。

然而,金发女人却没有对布鲁斯口中的珠宝流表露出热衷的态度,她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微微侧着脸,不再看爱德华布鲁斯。

这样的反应让急于知道内情的男人忍不住咬了咬牙。

“格雷小姐,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如果你能告诉我议员先生为什么要保下韦斯特家,我肯定会支付丰厚的报酬的,不论你想要钱财,亦或者是让我欠你一个人情,一切都好商量”

听到布鲁斯先生愿意承诺人情债,一直观望窗外夜色的金发女人终于转过头来,给了他一个笑脸

“我就知道,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布鲁斯先生,我说过,我看好你的将来,所以,同有价的珠宝相比,我更看重你的人情。”

纵然被恭维了,可布鲁斯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他当然知道人情难还。

他一边在心里诅咒珍妮弗格雷的贪婪,一边又压抑不住心底的激动热切,因为,他以往的人生阅历告诉他,谈判时对方要价越高,越难松口,就说明对方手中的交换物品更加珍贵,正是因为奇货可居,才能漫天要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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