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喜欢的少年挺拔而灿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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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走了不到两步,凄厉又绝望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硬生生阻止了余琨瑜想要继续往前走的脚步。

她转回身。

只见顾长英无力地垂下手,手握成拳,死死攥着,语气却很轻“我写。我写行了吧”

而江时勾起唇,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

立春后第三日,多情的金陵城又开始下起缠绵细雨来。

顾长英拎着两个大皮箱,背着一包裹的衣服细软,跟逃命似的离开了这座轻风细雨的漂亮宅子。

再多呆一刻,她都感觉自己要窒息。

之前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想要和江时好好谈谈离婚赡养费一事。

结果三言两语就被对方贬低的不成样子,冰凉的枪口往脑门上一顶,她所有热血和展望瞬间都熄了火。

也就是从这刻起,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过于想当然了。

这个时代的规则她都还没摸透,就敢天不怕地不怕地与这个世界的土著硬刚,确实只能怪她自己不识时务。

然而就在她终于意识到人间险恶打算乖乖打退堂鼓的时候,人家却不肯轻易放她走了。

顾长英和江时协商离婚补偿费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但她写一封感谢信,却足足用了一天半。

按照江时的说法,这封感谢信并不纯粹是一封“感谢”信,更是为了防止她反咬一口而留下来的凭证。

所以除了笔迹做物证,还要有个第三人在旁做人证。

江时很厉害。

第二天中,他就把金陵城有名的才女鞠温文给请来了。

顾长英看到人还没什么,耳朵里听到“鞠温文”这个名号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鞠温文。

祖籍江浙绍安,父亲被调任至金陵大学教书后,一家老小都还留在绍安,她母亲甚至已经给她相看好了一门婚事,但她坚持要“出去见见世面”,于是跟着父亲来到了金陵。

鞠温文父亲只是一个小教员,后世人评说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下了鞠温文这么一个女儿。

鞠温文不仅生的漂亮,性格也外向大方,读的是法律,却精通英文,法文,日文,翻译了不少著作。

她积极的促进女子开放,鼓励女子也要放足进步。

虽然她终身未嫁,不曾留下一儿半女,却留下了不少诗篇警句。

她是这时代有名的诗人,翻译家,思想家,作家,甚至还是金陵女子学报的创办者。

哪怕几十年过去,后世写她的传记,赞扬她的文章依然不少。

顾长英就是她的狂热粉丝之一。

可以说民国这么多女子,最让她喜欢崇拜的,就是鞠温文。

而现在鞠温文忽然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顿时有种时空割裂的虚幻感。

一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的。

鞠温文本人其实并没有后世电影里那些扮演她的女明星那样漂亮,只不过她的气质确实出众脱俗。

头上烫着时髦的卷发,身上穿着新式的旗袍,披了条流苏披肩,笑起来落落大方,十分有自信。

一看就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

她是被江时匆匆忙忙硬拉过来的。

到了江宅才听余琨瑜地叙述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后痛快地表示,自己愿意当他们离婚的见证人。

顾长英不太会写字。

不,也不能说她不太会写字。

毕竟真要正正经经算起知识水平,顾长英可能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要高些。

再怎样也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想知道什么网上随便一搜就出来了,而且她还是堂堂正正一等院校毕业生,文凭的含金量并不低。

只不过她学的是英文,繁体字仅限于能看懂,最多常见的会写几个。

其余那些,在鞠温文这些人眼里看来,根本就是缺胳膊少腿完全不像样。

所以最后,是鞠温文先根据顾长英磕磕巴巴的话拟了一份稿,然后再由顾长英对着稿子照抄一遍。

真是比跟外国人签合同还麻烦。

不过这封信既然是由鞠温文拟的,措辞自然就体面了许多。

江时看完十分满意,大手一挥,示意顾长英“你可以滚了”。

顾长英哪里还管他的态度礼貌不礼貌,客气不客气,巴不得得到准许好早点离开这个魔窟。

于是连行李也没多收拾,乱七八糟拎着几个箱子就出了门,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是她也没走远,静静地站在巷口拐角处的屋檐下,忍受着时不时被风卷过来的冷雨,一动也不动。

她在等着她的偶像从那间宅子里出来。

顾长英是真的崇拜鞠温文。

她想向她表达一下自己的倾慕和喜爱。

想请教一下上辈子十分好奇的那些问题。

同时她也十分想问问

“为什么您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会跟江时和余琨瑜这样的人结交”

果然,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圆滑周到如鞠温文,也难得愣了一愣。

“江时和余琨瑜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顾长英顿了顿,想着怎么样措辞才会比较不伤人,“您鼓励开放,追求进步,希望大家可以平等对待全社会的女性,不论是旧式还是新式。可是江时他们和您的思想却完全相反。”

鞠温文有些好笑“那应该是你对他有些误解了,虽然我与江时的关系算不上十分好,但是在鼓励开放,追求进步和平带对待女性这一点上,我敢肯定我与他所持的观点,是完全相同的。”

“我觉得您不仅要听他怎么说,还要看他是怎么做的。”

“做他做不是挺好的吗”

鞠温文拧了拧眉,不明白这姑娘为何要在她面前说这些小话,“你看他与你离婚离的多痛快,还帮助你去上学念书,鼓励你寻找新的姻缘,我认为他做的十分好了呢。”

“天,难道你认为他这样做是对我好吗”

鞠温文被她陡然抬高的嗓音吓了一跳,往后退几步“你突然的这是怎么了”

顾长英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焦急地问“难道你没有听清楚事情的经过吗你不知道我在江家守了两年的活寡吗我差点吃不饱,冬天也没个手炉”

“只是这些阴差阳错的事儿,总也不能就全怪到江时头上吧。”

鞠温文哭笑不得,“况且他如今也还了你一个清白身份,替你瞒下了这桩婚姻,你依然可以自由再嫁”

“可是我在江家耗了两年,那是我整整两年的青春啊”

“”

面对着小姑娘的义愤填膺,鞠温文沉默了许久。

好半天,她才缓缓开口“所以余琨瑜不是另外补偿了你好些银钱吗还替你安排了学校和住处,顾小姐,你听我一句劝,这事儿你真的不能怪到他们夫妻头上,余琨瑜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要还是觉得人家欠了你的,那我真没法儿跟你谈。”

顾长英不理解。

她完全完全不理解。

难道是因为那两年的孤独和凄楚不是他们经历的,所以他们对原身的遭遇就没有丝毫同情心了

原身在深宅大院里闭门不出,吃着冷菜冷饭满怀期冀地给她的“丈夫”做衣裳鞋子时,而江时正在外头和别的女人风花雪月。

他们心里对此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两年的青春和付出,在你们看来,难道真的是区区一些银钱就可以偿还的吗”

顾长英失魂落魄,“难道顾长英就不值得一个光明正大的承认,不值得一个发自肺腑的道歉吗顾长英的生命,就这么轻贱吗”

说实话。

鞠温文完全搞不清楚这个姑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一向心直口快,听不得对方这些凄凄哀哀,颠倒是非的话,直接就开口道“那江时和余琨瑜呢又有谁来给他们道歉呢”

“他们有什么需要被道歉的”

“怎么不需要,你自己想想,江时明明提前与你示过警了,你也答应他说婚事作罢了,结果到头来,这桩婚事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你和他的长辈,其实都没有尊重他的自由,对是不对”

“”

“所以你看他现在又要赔钱又要赔地,又要搭关系找学校还要给你找房子,这是不是无妄之灾还有余琨瑜,好好的一个清白姑娘,什么也不知道,忽然就在婆家族谱上成了江时续弦,她的冤枉又要到哪里说”

“”

鞠温文看着她似哀似怨,似愁似悔,懵懵懂懂的神情,便知道一时半会儿是说不通她的。

人一旦认定自己受了委屈,就会想尽一切理由来佐证这一点。

这种时候,不论旁人怎么说怎么劝,都是没有用的。

尤其是对于顾长英这种一看就特别固执特别爱牛角尖的人来说。

所以她也没多谈,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想想吧,等你再大一些,或许就能想明白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趁早叫辆车,免得到时候一个人搬不动行李。”

“鞠先生。”

顾长英忽然喊住她。

鞠温文笑起来“我算是什么先生”

“鞠先生。”

她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心平气和,“我能不能问问您,您为什么喜欢余琨瑜”

“你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余琨瑜了”

“你刚才一直在为她说话。”

“为她说话也不一定就是喜欢她,毕竟我们可是从高中坚持到大学的宿敌。”

鞠温文皱皱眉,又叹了口气,“不过,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其实挺敬佩她的。”

“敬佩”

“嗯。”

鞠温文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刚上大学时,我们一帮学生充作志愿者,给前线送物资,结果不巧在路上碰到了日军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好与你细说,总之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十几个日军围着她,三把枪就抵着她的脑门,旁边躲着的女同学吓得直掉眼泪,她却哈哈大笑起来。”

“她说,不要因为你们日本人怕死就以为我们中国人也怕。不过只会拿着几把破枪狐假虎威罢了,呸”

顾长英愣愣地抬起头。

以为对方是知道了什么在嘲讽她。

然后对方脸上的神情不带任何敌意“总之,从那一次后我就知道,不论我多讨厌她,我都可以信任她。”

“因为她这样的人,永远都只会是同胞而不会成为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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