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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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盛宴,阙王收到李玄度转呈的来自姜氏太皇太后的贺礼,十分欣喜,回忆当年阙国与李朝结盟并肩作战并得赐李朝国姓的往事,一时豪情勃发,饮了不少的酒,待宴席结束,便就醉了,被李玄度和李嗣业送去歇息。

安顿好阙王,李嗣业叫李玄度随自己来,领他入了王宫的一间内室,屏退左右,命心腹在门外守着,这才笑着问道“如何,今夜可是尽兴”

李玄度知他有事要说,且自己也隐隐猜到是为何事。想到昨日终于见到了暌违八年之久的外祖父,记忆中那笑如洪钟的老人家,再见已是伤病缠身,垂垂暮老,又想到蓬莱宫中的祖母,亦是华发苍苍,难抑心中酸楚,道“外祖与舅父可商议停当了我愿皇祖母寿与天齐,甘愿以我之命,为祖母延寿,然人世间生老病死,如之奈何。皇帝步步相逼,怕是刻不容缓。”

当年梁太子案后,李玄度被囚,继而牵连阙国。阙国被认作同党,受到攻讦,若非姜氏发声,后来如何局面也是难讲。

两年后,李玄度虽获赦免,但对于阙国而言,随着与阙国有密切关系的明宗的驾崩,悬于头顶的那把利剑阴影,再没有被摘除过了。

尤其这两年,密探送来的消息,令阙王倍感忧虑。李玄度知道,外祖渐渐有了迁国的想法,拟将族人分批,暗中西迁,回到从前的祖居之地,以避将来可能的灭国之祸。

倘若计划能够实现,皇帝即便想要发兵彻底铲除后患,也需有支撑大军深入西域长久作战的粮草支援,还要应对来自北方的压力。

就目前而言,李朝虽强大,却未强大到能支撑在西域和北面同时进行双线大战的程度。

所以,这是一个避祸的可选择的方向。但举国西迁,人口涉及数十万,除了战士,国中还有许多妇孺和老弱,于他们而言,这必是一场极其艰难的长途跋涉,中途还不知会遇到何等的磨难和考验。

更何况,阙人的先祖当年因仰慕中原文化才东归来此,如今却要放弃早已融入血肉的这片土地家园,无论从情感还是实际而言,都是一个极其重大的事件,不可能说定就定。

所以这两年,阙王只派人去探查西迁路线,寻访旧日家址,这个计划始终尚未得以最后确定,也一直处于严格保密之中。除了阙国最核心的数人之外,别人并不知晓。

李玄度是知晓这个西迁计划的人员之一。今夜见舅父将自己带到这里,便猜到他是想和自己说这件事。

果然,李嗣业走到一面墙前,拉开遮挡住墙面的一道帷幕,露出其后悬于墙上的一幅舆图,指着上面作出标示的路线,让李玄度来看。

“线路不久前已经择定,这是最安全,也最便捷的路。倘若万般无奈,真的到了举国西迁的一日,便就走这条道”

李嗣业一顿,神色沉痛。

“想我阙人先祖当年东归,一路披荆斩棘,来到这里,筚路蓝缕,艰苦创业,方有了一片家园乐土,没想到如今竟又”

李嗣业眼眶泛红,声音变得微微颤抖,停了下来。

李玄度眼角亦是微红“全是我的罪责,累外祖、舅父还有千万的阙人不得安宁,危险至此地步,甚至还要被迫放弃家园――”

李嗣业立刻摇头“与你何干当年若非与李朝结盟,我阙人便要受北面狄人的压迫,存亡胜败,谁能料定。实在不行的话,西迁也好,只要人在,何处不是乐土。真要究祸患之源,不过是小国周旋于大国之间,向来生存艰难罢了,今日之局面,也是天意使然。帝王寡恩,你出生于天家,才是深受其害,无论是外祖或是舅父,从未怪你半分。”

他定了定神,脸上露出微笑。

“舅父叫你来,是知你擅谋,能运筹帷幄。倘有一日真要西迁,迁移数十万人,不啻一场大战,如何安排人员分批、路途补给、安全护卫,以及如何经过沿途各国,都需细细勘定。舅父望你能助一臂之力”

李嗣业正说着,听到密室外传来一阵争执声,辨出是弟弟李嗣道,他被守卫拦在门外,正大声呼喝。

李嗣业皱了皱眉,拉上帘幕,过去开门。

李嗣道今夜喝了不少的酒,脸膛通红,闯了进来,看见李玄度,立刻上前,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道“四殿下,小舅有句话,早就想和你说,趁着这个机会就直说了李朝皇帝已经不是从前的皇帝,逼迫太甚,不给人留活路。他既认定你要造反,你为何不反只要你发个声,小舅舅唯命是从,带人全力支持你杀过去,把那个狗皇帝的脑袋给砍下来,你自做皇帝就是”

他一双通红的眼,盯着李玄度“你给舅舅一个表态,怎样,你到底反不反”

李嗣业大惊,随即怒道“二弟你醉了你在胡说什么还不住口”

李嗣道环顾一周,大步走到那幅帘幕之前,一把扯开,指着上头的舆图,轻蔑冷笑“王兄,我知你的想法,怕东怕西,一心只想带着族人西归。凭什么就这么把我们已经住了几百年的地方给让出来我今日话就放在这里了,叫我西迁,不可能四殿下若不愿意反,我便自己反。你怕,我不怕,我手下的勇士更不会怕”

李嗣业道“你以为造反如此简单凭区区一个弹丸小国,如何与李朝对抗倘若不成,结果将是如何人灭,族亦不存你们这些武士可以死,那些百姓将要如何”

李嗣道说“放弃土地与死何异我料阙人不会全都是软骨头到时候,要逃的,尽管逃去,不走的留下,一战便是”

他一顿,又冷笑道“东狄不是在拉拢我阙国吗四殿下若真不反,到时候,等你们走了,我便与东狄联合。就算与虎谋皮,也是在所不惜。于我阙人而言,狄人与李朝人有何区别这个所谓的赐姓,我也不要了李朝皇帝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也不会便宜那狗皇帝”

李嗣业大怒“好,好,我就知道你早生异心,说不定暗中与东狄人已经有所往来,果然,今日你说出了与东狄人的联合之言”

盛怒之下,他猛地拔剑。

李玄度一步上前,飞快地拿住了李嗣业拔出剑的那只手,消了剑势,以身挡在两个舅父中间道“两位舅父暂且息怒。都是我的尊长,如此剑拔弩张,叫我如何自处“

李嗣业这才撒开剑,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四殿下来的路上,遭遇东狄人刺杀,险些出事”

李嗣道一愣,一下转向李玄度“他说的是真的东狄人真的刺杀你”

李玄度颔首。

李嗣道脸色铁青,愣了片刻,一言不发,转身大步而去。

随着李嗣道的离开,室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李嗣道骁勇善战,在阙人武士里颇得威望,若无父王弹压,他出面反对西迁,自己也是奈何不了这个弟弟。

李嗣业头疼万分,定了定神,对李玄度苦笑道“罢了,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西迁之事,父王虽尚未最后敲定,但想来大致不会变的,就看何时开始。好在情况虽是不妙,但这一两年内,皇帝应当不至于发难,不是很急。剩下的,明日再慢慢议吧。”

李玄度恭声答应,让李嗣道也去休息,待要离去,忽又听见李嗣道叫住了自己,便问“舅父还有何事”

李嗣道出神了片刻,道“这事,上次我去京都为太皇太后贺寿见到你,便想提的。但当时时机不对,没说。此刻正好方便,舅父便就说了。是关于你与檀芳的婚事。不知你如今如何做想”

李玄度一下沉默了。

他若十六岁的时候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早已依照父皇的安排纳了表妹为侧妃。后来却出事,先入昭狱,再被囚,再守陵,又去西海,从来未得自由,更未摆脱监视,与舅父那寥寥可数的偶尔几次联络里,自然从未提及表妹。

此番来到阙国,檀芳至今未嫁,他心中便明白了,她还在等着自己。

李嗣业又道“她是个死心眼的孩子,虽从未在我面前提过半句,但我岂不知她你们从前感情深厚,当年若不是你不忍,她早就随你同去无忧宫了。如今等你多年,更不会在意身份那些虚名的东西。舅父此刻和你说这个,不是要你目下就娶,目下也非合适时机。舅父是希望,你能给她一个许诺,无论多久,多少年都可,等方便的时候,你再娶了她,叫她侍奉你与外甥媳妇。她必安安分分,不会惹是生非。”

李嗣业叹息了一声,面露忧色。

“殿下,如今正当我阙国的忧患之时。你外祖年纪老迈,时日恐怕无多,舅父我无王者之能,你小舅父更不能统领阙人。舅父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你。盼你娶檀芳,不止是为檀芳的后半辈子考虑,也是为了日后万一若真有变,有助稳定人心。你莫怪舅父,将如此千钧之重担压在你的肩上,舅父实是无可奈何,想你身体里,亦流着我阙人一半的血,舅父恳求殿下,担负这个责任”

李嗣业说完,竟从座上起身,朝着李玄度行跪拜之礼。

李玄度动容,箭步上前,将李嗣业的双臂托住,迟疑了下,道“毕竟事关表妹终身,请舅父容我考虑,过两日,我再予以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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