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1 / 2)
原来早朝的时候户部尚书奏事,说西北地区大闹蝗灾,将地里才长出来的庄稼苗全部啃噬得干干净净,民不聊生。兵部主事也出来启奏道,近来频频收到地方上报,已有数起上百余流民啸聚作乱,打劫沿途客商的事情发生。主事大人向皇帝请示是否出兵平乱,免得乱贼做大,难以收拾。
太子想在父皇面前表现,跳出来斥责兵部主事,说百姓食为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又遇到蝗灾,来年没了收成。都要饿死了,只好铤而走险。他们打劫只是为了活命,不是为财,不能视同暴民乱贼对待。这个时候朝廷应该做的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而不是一来就把百姓想得很坏,当暴民镇压。还说要户部赶紧筹集稻种送到西北去,赶在春播的尾巴上,帮助百姓补种庄稼。
太子极力想打造自己仁君的人设,可御座上,皇帝脸色阴沉,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后直接震怒了。他气得发抖,手指太子,当着百官的面大骂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早朝都中断了。但是太子一脸懵逼,心里的气比皇帝更甚。
“孤宅心仁厚,以民为本,这些话说错了吗?”太子犹自愤愤不平,“他日常总是教导孤要做一个勤政爱民、敦厚善良的仁义之君,怎么反倒骂孤?”
臣寻听罢,默默无言。
春播的季节,本就青黄不接,饥一餐饱一顿。又遇蝗虫过境,寸草不生,百姓连糊口的野菜也没得吃了,不抢怎么办?饿极了,人肉都吃的,现在只是抢劫客商寻一口吃的而已——咋一听,太子的话没什么问题,皇帝骂他骂得毫无厘头。
但是,即便自己在翰林院领着一个闲职,没有上朝奏事议政的资格,但是臣寻对国事保持着灵敏的嗅觉。听完太子的陈述,她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太子,的确是该骂。
首先,西北地区常年干旱,沙漠居多,所以这地方是从来不种稻谷的。青稞、小麦和豆类才是西北地区的主要农作物,而太子却说让户部送去稻种让百姓及时补种。皇上骂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沾得上一点边儿。
但是,当今皇上如果没几分城府,怎么可能抢到皇位坐?他没有深谋远虑的智慧,又怎么可能除掉十三位为他打天下的藩王?所以,这样的皇帝,他怎么可能用一个十分牵强的理由大做文章当庭大骂太子?所以,他骂太子,便只能是——皇上对这个寄予了厚望的儿子十分失望,他只是借题发挥想骂骂他,出口郁气而已。
就好像辽王妃,气极了,能在下人面前不顾形象地满王府追着夏漪涟打。
所以,皇上骂太子,只要稍稍一深想,便会明白的。
此时此刻,西北除了百姓,还有谁?辽东王和世子啊。
辽王同小世子领兵在西北攻打狄戎,听说战况胶着,又听说辽王深受重伤,小世子失踪了,还听说世子没始终,通敌叛国逃走了……总之小道消息飞满天,众说纷纭。臣寻自辽东来,夏漪涟半分口风未露,而朝廷这边也没官方消息,不过能确认的就是辽王和世子去了西北!
看皇上这么生气,而大臣在早朝时只说派兵平乱,没道其他,便能想明白,皇上是想借着攻打狄戎的机会让辽王和小世子埋骨西北的!
皇上这样的意图,臣子们都领会得,却独独太子领会不到,他竟然说要户部送去稻种。
西北本来有战乱,那地方又贫瘠,打起仗来,军队吃饭是个大问题,大半要靠朝廷补给。现在又闹起了灾荒,前线形式肯定更加严峻。
皇上为了除掉心腹大患,说不定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想趁此闹灾荒时机,顺势就让前线断粮断炊,就能加速灭亡辽东王和他儿子了。可太子却叫送去稻种,岂不是正好给辽王父子送口粮?
太子对朝中大势看不分明,也没能站在皇上的角度看待问题,根本难堪大任,试问,皇上如何不生气?他怒火攻心,都快气出病来了。
见臣寻听了自己的描述后久久不说话,太子急眼了,“怎么?你也认为孤当骂?”
臣寻回过神来,面上摇了摇头,似疑惑的缓声道:“不是,殿下,微臣只是奇怪皇上的态度,这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啊……”
她的话尚未说完,太子只觉终于找到了知音,倏地坐直身体,腿也放了下去,激动地寻求她的认同道:“五谷不分可不就只是一件小事么?可父皇小题大做,硬是把孤骂得狗血淋头!”
臣寻微微一笑,“太子,微臣说的小事是……嗯,那个,有件事情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她刻意的卖弄关子。
“有话直说,你也学那些人,跟孤弯弯绕绕的么?”
臣寻便道:“就是,西北地区常年干旱,几乎没有水田,所以那里是从来不种稻谷的,而您却叫户部送稻种去……”
“啊?”太子面色一僵,悻悻地扶了扶歪斜的玉冠,“不种稻谷啊,那,那……”
那了半天,他脸胀似猪肝色,双肩耷拉了下去,闷闷道:“那孤的确是该骂了。”
臣寻抵唇轻咳掩饰笑意,找话化解太子的尴尬,“刚才那些大人,他们没有提醒过您这一点么?”
太子登时咬牙切齿:“没有,一个都没有!真是一群废物、饭桶、没用的东西!如果他们能在早朝时候给孤提个醒,孤也不至于在父皇面前出这种不该出的错了!而且你先前也听到了,在书房里他们也不点醒孤,叫孤乱发了一通脾气!”
不是不讲,是真正想要讲的事情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罢了。
而且太子当时既看到她来了,想来那些幕僚也都看见了,更加不会说了,所以才个个只好言相劝,安抚太子的情绪,没说其他的。偏他们安抚的话是太子最不爱听的话,便演变成了火上浇油。
想来,太傅会找机会私下里同太子单独讲清楚的。
太子郁闷不已,自找台阶道:“定然是平时说稻种说得多,所以孤当时张口一说,顺嘴就说成了稻种了。”
“难怪。”臣寻点点头,问他:“殿下,那您分得清五谷吗?”
“这个……”
看他迟疑模样,臣寻就明白了,含笑起身,“这样,微臣这就出去找人叫户部带上五谷杂粮过来见您,今日咱们非得把它们辨认清楚了不可。”
太子发懵,嘴角扭曲,“这……有必要吗?房爱卿,不用这么较真儿吧?父皇就是借题发挥,想骂孤而已。”
“很有必要。”臣寻郑重其事,肃容道:“殿下,不要怕出错,咱们怕的只是犯过的错又再犯,重复出错,一错再错,那才是真的有问题了。而且,皇上既骂您五谷不分,可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您五谷不分这件事情传到他的耳朵里,以至于他一直对您留有这种印象。好比这回,您只是说错了送去西北的种子类型,他却骂您五谷不分,可见他对此印象深刻,咱们必须得让皇上对您改观啊。否则下次皇上招你去问政,若是旧话重提,您仍然分不清五谷,您让皇上心里怎么想?我们这些服侍您的人,恐怕也会受到责罚的。”
“怎么,你怕被孤连累?”太子冷眼乜斜着她。
臣寻做苦笑状,“殿下,微臣皮不糙肉不厚,又很怕疼,皇上叫锦衣卫打微臣一次,微臣恐怕就要去见阎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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