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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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小孩儿的吱呀乱叫,拉着自己的母亲要买隔壁街上云霞般的糖葫芦,乞人拎着俩破碗,几个大子儿在与锅碗瓢盆的碰撞下丁零当啷的乱响着。

这里所有的一切,美好的,哀伤的,一并构成了南京城的浮生若梦。

有的人沉浸在这风平浪静的城中纸醉金迷,有的人跛着双脚在街口小巷腐烂发芽。

只有一群人不一样。

他们在南京城中敲锣打鼓,不管什么时候,梨园之中总是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锣鼓喧嚣,仿若整个城都笼罩在这铺满梨花木的戏园里,城中的人都沉浸在戏子们或瑰丽或稳当的唱腔之中。

顾纤语坐在窗前,毫无兴味的品着手中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来的茶叶,倦怠着神色看着街上的人群魔乱舞,就像一只名贵的西洋波斯猫。

赤乌金羽反射的光撒在他的脸上,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泛着薄粉,细致的唇印在瓷白杯壁上,被茶汤染上胭脂粉墨。

他闭着眼睛,学着隔壁茶馆之中那位据说曾是个秀才的说书人老先生一般摇头晃脑,鉴赏着楼下的戏文。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霸王的嗓音浑厚有力,战争之下,被敌军包围,处于高冈绝岩,难攻易受之地而奏出的慷慨悲歌,悲壮感伤。若是只听前面,那西楚霸王的名号是何等的响亮,如今地理绝佳,定能扭转战局,可听至后方,才惊叹,霸王只能是霸王,成不了帝王。

“大王啊!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1而那虞姬则宛转悠扬犹如莺啼,前一段儿还英姿舞剑,这一段儿楚军大败,再无翻盘可能,虞姬不求共生,但求一死,小丫头嗓子又尖细,此时一听,真有泣血之悲。

顾纤语又泯了口茶,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他似是被自己做作的风姿给逗笑了,茶碗直接脱手,茶汤撒了他一身,墨绿茶叶此时也堆积在他身上,不过他接住了瓷白的杯子,还算没毛手毛脚的那么彻底。

简单的掸了掸,就继续听戏了。边听还边点评着,“黎玉白这小丫头唱功有所长进啊,不枉我教了她这么久。”

跟着哼哼了几句之后,一个女孩儿走进房间,手上拿着一套戏服。他的戏迷都晓得他这个人放荡不羁的过了半生,就只对戏服较为上心。就如那金丝,是真金熔了后绣上去的,戏服大红底色,此时被烛光一照,雍容华贵,耀眼夺目。

“班主,该换衣裳了。”那小丫头轻车熟路的将衣物放下,又替他摆好了胭脂水粉,才规规矩矩的下去。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她好像发出了一点儿笑声。

顾纤语从椅子上站起来,未干的水渍顺着他的腿留下,有些狼狈,更是可笑。

“想不到我顾纤语也有被人当丑角儿笑话的时候啊,罢了。”

戏装已经上身,他坐在镜前,用笔染着丹砂为自己本就红润的唇又抹上一层色彩,□□儿和胭脂贴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气色还不错的妖精。

他看着自己的眉,思索着这笔该往哪里下。弯弯的杨柳眉本不该出现在男人脸上,任谁都会觉得违和滑稽,而他却不然。

谁让他顾老板生的花容月貌呢?

他的师傅是个花旦,体型瘦弱,生的貌美,是个天生唱花旦的料子,看他骨骼清奇本想送他去演武生,可顾大孔雀偏生不乐意,说什么都要先当旦角儿再开屏,他师傅训了几句训不住,又怎么赶也赶不走,也就由着他了。

可谁曾想,当年那个除了脸蛋儿秀美其他地方都五大三粗的虎头小白脸会长成如今这幅模样,用粉雕玉琢来形容一个男人或许不合适,但是按在他身上,却合适的紧。

“霍将军!我们可都等着你呢,快来快来!”沈筵兜兜转转,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步了,神情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无他,就是自家兄弟又来迟了。

“来了来了,急什么啊?”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朝他走去,连军装都没来得及换。

“今天顾老板有戏啊!自从上个月害了风寒,他就没在出现过了,今天好不容易有戏听,当然要去了。”沈筵挑了挑眉,说,“湫席啊,据说这位顾老板长得跟天仙下凡似得,你有没有兴趣?”

霍湫席已经快被这只苍蝇给烦死了,推着他的脸把他往外赶,“行了你,我他妈没兴趣。一个粉头而已能好看到哪里去?与其看他我还不如找个窑子照镜子呢。”

“嘿你这话说的,我跟你讲啊,人顾纤语是城里有名的角儿,整个南京有谁不知道他?有人一掷千金,就为了听他一出戏……”作为顾纤语的忠实戏迷,沈筵为他说尽了好话,说他怎么怎么花容月貌,怎么怎么秉性好,听的霍湫席那是更没兴致了。

“行了闭嘴吧,我知道了。赶紧走,再不走的话你就真的赶不上了。”

虽然两人出来晚了,但还是在梨园那丹红大门关上前的刹那挤了进去。

园中热闹非凡,锣鼓喧嚣,彩票胡乱撒着,戏子几轮水袖伴随着戏迷们的叫好声甩出漂亮的弧度,搅动着园中风云。

几名衣着光鲜靓丽的戏子在台上唱着“君王意气尽”,众人虽然都拍手叫好,但还是有人紧皱眉头,似是被这咿咿呀呀莺莺燕燕给干扰的不行。

霍湫席有些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台上已经敲锣打鼓够喜庆了,台下还要叽叽喳喳跟拜年似得,要不是他穷,真想给他们轮流派个红包叫声孙子。

他扫了台上那名“虞姬”一眼,转头对沈筵说:“这就是顾纤语?这不是个女的吗,挺普通的一姑娘。”

“谁跟你说这是顾纤语了?这是黎玉白,顾老板的徒弟。得,我们赶紧上去吧,我已经预示到了咱要报销酒钱的命运。”沈筵白了霍湫席一眼,拉着人就往楼梯上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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