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存与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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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者也看了一圈。

“既然蜕皮就如死一次,那你已经死了无数次了。”陆姝道。

老者捻起一块料子,说道:“非也。既死一次,便无法再死。那次之后,我已一无所有,再蜕皮就无足重轻了。”

“你说你在这里等候我很久了?”陆姝转而问道。

“是。”

“可我是主动走进来的,并不是你邀我进来的。我若在外面的时候看到了另一家布店,踏入了另一扇门,你岂不是等不到我?又或者,我今日不出门,不来布市,你岂不是等一场空?”陆姝问道。

老者道:“我既然在这里等你,无论你何时来到这里,你都会看到我的店铺,看到门前那副对联,你都会走进我的店铺,遇到我。因为我在这里等候你,你也在这里等候我。如果时光能够倒回,你依然会在那个时辰启程,依然会穿过那些街道,与那些人擦肩而过,来到我面前。可是时光不能倒回,因为已经发生的就是一定会发生的。”

陆姝想起老奶奶说的话。她说没有谁等谁这回事,相见的人,你等了我,我也等了你。不等的人,就不会相见。

这借落子的话与老奶奶的话如出一辙。

陆姝其实不太认同这样的话。对鱼来说,游弋之处便是水;对马来说,所经之处便是路。世上有无数的可能,想去哪里,完全由心决定。怎么会是既定的呢?

难道心是既定的?

她想不明白。

“你为什么等我?”她问道。

“想必你已知道皮囊术又在皇城出现了。我需要你的帮助。”他说道。

“需要我的帮助?你的修为比我高多了,怎么会需要我的帮助?”

“皮囊师始祖在世时,唯一的心愿便是消灭自己一手创造的皮囊术。虽然我已‘死’了一次,世人不知道他还有我这个弟子,但是我一直在为师父的遗志努力。如今皮囊术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我需要你的帮助来扑灭它。”

陆姝颇感意外,说道:“我?我虽为鱼怪,却终日无所事事,半醉半醒,以衣酒为伴,白白有百年修为,既未曾吓唬别人,也不曾精进自身。如今因一教书先生而牵连来到此地,只盼着早日离开这里,我尚且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帮你?你恐怕是高看我了。我不过是来看几块料子而已,若是这样,我出去另找一家店就是了。”

说完,她为自己而泄气。世上恐怕再没有我这样不思进取的妖怪了吧?

借落子道:“且慢。你若是真心想着早日离开这里,那就更应该帮我。”

陆姝正要走,听他这么说,收回脚步,好奇地问道:“帮你还能让我早日离开皇城?”

“当然。你稍等。”借落子胸有成竹地拿出一串钥匙,打开柜台下面的一个抽屉。

陆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借落子拿了一个东西出来,放在陆姝眼前。

那是一枚玛瑙戒指,正是她在送酒的人手上看到的那枚。

“认得吧?”他问道。

“怎么会在你这里?”陆姝大为诧异。话刚出口,陆姝想明白了。送酒的人是通过皮囊术改头换面的,而面前的借落子是皮囊师始祖的弟子,这两者之间显然很可能有联系。

“他告诉我,你已经发现了他的破绽。可是这皇城里还有太多的破绽你没有发现。我能帮你发现许多你需要知道的秘密,从而早日离开皇城。其中有些事情必须我们俩合作完成。”他收起戒指,放回抽屉锁上。

“皇上和李将军是同一个人吗?”陆姝迫不及待地问道。他能拿到这枚戒指,那就知道那个人的秘密。知道那个人的秘密,便知道皇上和李将军的秘密。

他顿了一下,问道:“重要吗?”

“对你来说或许不重要,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陆姝心虚地说道。

借落子点点头:“你已经认出了这枚戒指,就代表你已经知道真相了,何必多余问我?”

“他也会皮囊术?”陆姝问道。

借落子道:“不会。”

“那他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天子深居宫中,普通人难睹一面。常人看到了也认不出来,何需皮囊术?”

“难怪两次面圣,他都不让我看见他。因为我已经见过他了。”陆姝思忖道。

  “目前皇城里像你有这样的困惑的人如过江之鲫。”借落子说道。为了让陆姝有同感,他特意用了“过江之鲫”这个词。

“我这样的困惑?”

“是。皇上稍做手脚,就让你陷入困惑。皇城里很多人已经分不清曾经认识的人是不是就是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你若帮我,就是帮了这些困惑的人。”借落子又浑身一抖,僵在了她面前。

这次陆姝不恐惧了。她环顾四周,在货柜前看到了一个比刚才又略显年轻的借落子。

“可是我……”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借落子打断了她,从货柜上抽出一匹绸缎,“我要麻烦你一件事,恰好我的一个客人前些日子在这里订了一匹绸缎,她就住在你现在住处的隔壁。你回去的路上帮我带给她,可好?”

“你店里的料子不是不卖的吗?”

“有的卖,有的不卖。”借落子将绸缎伸向陆姝。

陆姝接了。

“多谢。”他说道。

“举手之劳,有什么好谢的。”陆姝道。

“希望你送完这匹绸缎后,会再来找我。”借落子说道。

陆姝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抱着绸缎从皮囊店里走了出来,回到了人潮涌动的街道上。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一眼,想着万一下次还来的话要记得这家店的大概位置。可是回头之后,她没有看到“皮囊店”三个字,也没有看到刚才那副对联。

她急忙又走了回去,接连看了五六家布店,没有一家是她刚才进去过的布店,更没有见到借落子。问了好几家布店的老板是否见过名为“皮囊店”的布店,皆摇头表示不曾听说过。

她回想刚才经历的前前后后,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她捏了捏借落子拜托给她的绸缎,却如此真实。

难怪借落子说无论她走进哪家布店,都会来到皮囊店,原来他会使用幻术。

她赶紧离开了布市,往住处走。

快到住处的时候,她看到吴刚正蹲在隔壁人家的门前。

“吴刚。”她喊了一声。

那猫扭头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半眯着眼,似睡未睡,胡子翘了翘,一副闲杂人等不搭理的臭脸。

她走到大门前,叩了叩门环。

不一会儿,一个下人打开了门,问道:“你找谁?”

陆姝道:“我住隔壁,今天去逛布市,一个布店老板说您家里有人订了一匹绸缎,叫我顺路送来。”

下人看了看陆姝带来的绸缎,说道:“你先候着。我去问问少夫人。”

陆姝点头。

很快,那人回来了,说:“果真是少夫人订了绸缎,请进来,少夫人要当面感谢姑娘。”

陆姝便跟着那人进了院子。虽然毗邻而居,这座院子比她住的要大很多,整洁干净,显然养着不少下人分别打扫各处。一两个下人可照顾不了这么大的地方。

她以为下人会领她到一处客厅,可是下人领着她穿过了客厅,直接往里屋走。

下人见她生疑,便解释道:“姑娘,我家少夫人身子欠安,不便出来接待姑娘,还请不要见怪!”

见怪?你们见了我才叫见怪。陆姝心想。

走进一间闺房,陆姝看到一位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子坐靠在床头,向她微笑示意。

即使病卧床头,这女子依然打扮得漂亮得体,头梳云鬓,面洁目净,还戴着长坠耳环。

“请坐。”女子虚弱道。

陆姝将绸缎放在桌上,说道:“我是来送绸缎的,就不坐了。”

女子道:“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既是邻居,应该互相走动的。可惜我身子不好,起不来身,不然是要过去登门拜访,聊聊家常的。今天你既然来了,就稍坐片刻再走嘛。”

陆姝本来就想知道这位少夫人是如何找到皮囊店的,见她这么说,便坐了下来。

女子转而对下人说道:“你出去一下吧,把门带上。我跟这位姐姐聊聊家常。”

下人离去之时顺手关了门。

女子见门已关上,忙在床上欠身,激动道:“我千盼万盼,你可来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陆姝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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