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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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景朝自顾自坐下,看着他半晌,骤然问道:“沈元谦,你们到荆州城,有多久了?”

        沈元谦随口答道:“四年。”

        四年。果然是四年。

        那日沈元谦提起谢治时,说的便是四年,他却不曾注意。今日想她这四年的经历,才恍然发觉,他从不知道,离开京都的第一年,她去了何处。

        他的侍卫去查,沈家的邻居们分明说,他们兄妹至此,不过三年。

        那最初的一年,为何没有邻居见过他们?

        因为他们第一年,因为某些原因,甚至没有安定下来。

        所以偌大的荆州城,那么多人,却无人与他们熟识。

        这原因,只能是沈柔。

        她有孕在身,沈元谦为了照顾她,无力谋生。

        所以,他们兄妹当时承了谢治的恩情。

        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

        卫景朝的嗓子忽然有些涩涩的哑,缓缓问道:“沈沅的父亲,到底是谁?”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锐利,直直盯着沈元谦,生怕对方骗他。

        沈元谦静静看着他,半晌才道:“你怎么不亲自去问她?”

        卫景朝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捂住脸,感受到掌心里有一抹湿润。

        他嗓音嘶哑:“是我的女儿。”

        沈柔离开京城,直接到了荆州。

        至荆州时,便已身怀有孕。

        这个孩子,只会是他的。

        可恨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还以为是沈柔爱上了别人,给别人生了孩子。

        沈元谦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蜡烛上的一簇火光。

        过了许久,卫景朝平复心情,缓缓问:“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所知的,皆是冰山一角,合不成完整的真相。

        他很想知道,四年前,沈柔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元谦无声冷笑,冷冷问道:“你想知道?”

        卫景朝点头。

        沈元谦语气很冷淡:“事情要从更早的时候说起。建安二十五年,先帝赐死我和父亲,洛神公主阳奉阴违,将我从都护府带出来,囚禁于宫中密室。”

        “先帝死后,她说服众朝臣答应她做女皇,并一手谋划与你的婚约。”

        “然后,她将我放了出来。”沈元谦道,“给我伪造的户籍文牒,让我带沈柔走。”

        “恰逢沈柔被你伤透了心,万念俱灰,于是没有犹豫答应随我离开,我便带着她一路奔向东南,到曲江池畔。”

        说到此处,他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结果,刚至曲江池,便杀出一队暗卫,欲要取我们兄妹性命,我便将马车赶到角落,将沈柔藏在角落里,独自驾车引开刺客。”

        “分开之前,沈柔告诉我,若是没有办法之际,就跳入曲江池,沿着河流往下,她在下游等我。”

        沈元谦眼圈骤然泛红。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可是我没想到,她那个时候就存了死志,准备让我逃走,她去面对追兵。”

        “后来,我如约跳下曲江,被章懿公主捞上来,却没见沈柔踪迹……”沈元谦忆起当初的情形,只觉得心脏被刀绞般,疼的呼吸不过来,“我知道她骗了我,想要去找她。”

        “结果,仅过了一刻钟,她便被江水,冲到同一个地方。”

        沈元谦双手死死撑在桌面上,盯着卫景朝,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话,“她怀着身孕,在初春的江流中,冲刷了有半个时辰。”

        “章懿公主是个好人,将我们兄妹带到一处私宅,请了太医,好歹抢回了沈柔的命和她腹中的孩子。”

        “后来,我们一起来了荆州。她的胎像一直还算稳固,结果刚至荆州城,便动了胎气,极为凶险,若非谢治仗义,及时拉来了大夫,我可能……”

        沈元谦说着,忽然用力喘息,指尖发白,咬着牙说出最后一句话,“我可能,保不住她的命。”

        卫景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沈元谦死死地看着他,踉跄着走到他跟前,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恨道:“那个时候,她才十七岁。”

        “卫景朝,她才十七岁!”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随着这一声,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十七岁啊,她几次历经生死,你怎么能……怎么能那么对她?”

        卫景朝任由他掐着脖子,没有任何动作,好像毫无感觉。

        他现在全身上下的感觉,都集中在心口上。

        那一块地方,疼的几乎让他想插上一刀,缓解这样的痛苦。

        他满脑子,都是沈元谦的话。

        “她怀着身孕,在初春的江流中,被冲刷了半个时辰。”

        “我可能保不住她的命。”

        “她才十七岁!”

        这些话,在他脑子里不断地循环。

        他怎么能那么对她?

        他的柔儿才十七岁,他怎么可以让她小小年纪,就经历这样的痛苦。

        初春的江水有多冷?她还怀着身孕?

        她冷不冷?她疼不疼?她绝望不绝望?她恨不恨他?

        卫景朝有无数的话想说。

        可是又觉得,自己所想的,不及她万分之一的痛楚。

        怎么会不冷?那样寒冷的江流,他跳进去,尚且觉得刺骨,何况她那么怕冷

        怎么会不疼?怀孕的人本就不能受凉,她却在江水里泡了那么久,更不要提无尽的漩涡,水流的力量,水中的石块、杂物,她一定很疼很疼。

        卫景朝坐着坐着,忽然捂着心口,一把推开沈元谦,弯腰咳嗽两声。

        再抬头时,唇角溢着一丝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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