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76章 鬼胎(14)(1 / 2)
暑假兴趣班放学时间,嘉武一小外面被私家车、翘首等待的家长围得水泄不通。这些家长里,头发花白的老年人占了大多数——儿女工作繁忙,接孙子孙女放学的任务自然落到了他们头上。
巫莉去年做了甲状腺癌手术,身体很虚,但也不得不挤在一众老头老太太之间往校门口挤。医生说她现在体质比普通人差,要注意日常保护,所以她不管上哪儿,都戴着儿子媳妇给买的外科口罩,此时日头正烈,她满头大汗,心中焦急,生怕再这么等下去,不待接到孙子,自己就要晕倒。
“唉往前走啊,堵这儿干嘛?”
“真是,走不动就在家歇着!”
后面的老太太们一边抱怨一边推挤巫莉,她背上挨了一掌,险些踉跄摔倒。生病之前,她是很泼辣的性格,丈夫早逝,她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把儿子拉扯大。但病来如山倒,现在虽然熬过了手术,但脾气也被磨没了,人家推她,她只得勉强往前面挤,还回头说了句“不好意思”。
但周围全是人声和喇叭声,她又戴着口罩,没人听得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又往前挤了几步,巫莉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受,冷汗直下,衣服被浸透。忽然,她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滑去,好在前后左右都是人,她下意识扯住一人的衣服,才不至于重重倒地。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方才还推挤着她,恨不得将她挤成肉饼的人火速散开。巫莉还有意识,眼睛还睁着,着急又无力地喊着:“帮帮我,我孙子还在学校里……”
有人装作没有听见,有人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
这时,只见一个穿黑色衬衣和西裤的高个男人大步上前,将巫莉扶了起来。
“谢,谢谢你。”巫莉虚弱地说:“我孙子……”
“我扶你去门卫室休息,一会儿再去医院看看。”柳至秦道:“我帮你把小孩接到门卫室。”
巫莉诧异极了。儿子儿媳总是叮嘱她,在外面走路一定要小心,宁可走慢点,也不能摔倒。因为现在人们被讹怕了,见你摔倒,不知道你是真的摔了还是假摔,都不敢上前帮忙。
忽然遇到好心人,她有些手足无措。
“放心。”柳至秦拿出证件,“我是警察。”
巫莉张着嘴,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去了,连忙道:“那就谢谢你了。”
柳至秦接到孩子,又将巫莉送到附近的医院,一切都安顿好了,才说:“其实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
经过之前的事,巫莉对柳至秦满心感激,听闻对方来找她,不像其他难得与警察打交道的人那般紧张,“什么事你说。”
柳至秦道:“你以前曾经在菲罗皮具厂工作过,对吗?”
巫莉愣了愣,点头:“不过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柳至秦又说:“梁海郡当年是你的工友?”
梁海郡这个名字在南甫市算得上家喻户晓,而最近她的独子被杀害一事更是成了街头巷尾疯传的八卦。
闻言,巫莉一改刚才的放松,“你想跟我打听梁海郡年轻时的事?”
若非特殊情况,柳至秦查案时一般不会遮遮掩掩,“相信你也听说了梁家最近发生的事,我们正在针对这起案子做排查,目前查到了梁海郡创业初期这个时间段。”
“哦,哦。”巫莉点点头,“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我只是个普通工人。”
“没事。”柳至秦笑了笑,“我问几个问题,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行。”
巫莉这一代人,特别相信警察,立即说:“行,你问。”
柳至秦说:“皮具厂还没有面临倒闭危机时,梁海郡是个怎样的人?”
“她一直很有野心的。”巫莉说:“我们整个厂子也没多大,一起上工,一块儿吃饭,我吧,就只顾着养家——我那时已经有儿子了,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她就不一样,我记得她老家在一个什么村子里,她是自己来城里打工的,她的钱都拿去买什么英文书了,我们笑她,说你看得懂吗,她不怎么搭理我们。我反正觉得她这姑娘清高,你说你一农村女孩儿清高个啥啊,学都没怎么上过呢。不过后来,她还真去大学里上学了。”
“嗯?”柳至秦道:“在皮具厂工作期间,她还去上过学?”
梁海郡的档案显示,她只有初中文化。现在很多企业家在事业做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会重返校园,倒不是真潜下心来学习,只是买一个看上去高大上的文凭。而梁海郡从来不忌讳别人提到她的学历,甚至公开说学历高低和成功与否不能划等号。
“不是交钱那种,她没有那个钱。”巫莉说:“南甫工业大学你知道吧?咱们这儿最好的大学。”
柳至秦点头。
“礼拜天厂子休息,我们都打牌来着,她就去大学里看书。”巫莉说:“她那意思是,图书馆不要钱,有很多书,随便看。”
柳至秦暗自考量。
梁海郡一边工作一边去南甫工业大学图书馆看书这件事,他倒是第一次知道。梁海郡接受采访时,经常提及在皮具厂工作的艰辛,但从未提到南甫工业大学。按理说,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相反,这段经历甚至能给梁海郡的传奇人生再添一份色彩。
梁海郡是个商人,她懂得利用一切资源。
她为什么不利用?
柳至秦问:“梁海郡在厂子外面,还有什么熟人吗?”
“这我不太清楚。”巫莉皱着眉,“应该有吧,她一早就想出人头地,不结交朋友,她怎么出人头地?”
柳至秦又问:“梁海郡接管皮具厂之后,是不是交往过一个男朋友?”
巫莉一愣。
柳至秦等了一会儿,“你见过对方?”
巫莉摇头,“不是,但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一件怪事。”
柳至秦:“怪事?”
“就是梁海郡怀孕那件事啊。”巫莉语速忽然加快,“她从来没说过孩子的爸爸是谁,突然肚子就大了。你说怪不怪?”
见柳至秦只是皱了皱眉,巫莉以为柳至秦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道:“你们年轻人可能不清楚,我们那个时代,女人没结婚肚子就大了是丑事!梁海郡不仅肚子大了,还说不出爸爸是谁。这事我们全厂都在议论。”
“那后来呢?”柳至秦说:“直到孩子出生,孩子的父亲也没有出现过?”
“反正我没有见过,可能有人见过吧。”巫莉说着忽然感慨一起,“唉你说,这人和人之间真的不一样噢。我当年怀孩子时,天天吐,天天睡,什么事情都干不了,生完孩子坐月子也是个苦差事。但梁海郡完全跟个没事人似的。那时候她好像是谈成了几笔生意吧,除了我们皮具厂,她还有其他业务,她那个海郡集团就是那会儿上路的。那么多工作要忙,她就挺着个大肚子上。我听说她都是快生了才休息,生孩子没两天,就又回来上班了。我们当时都觉得不得了,不过后来想想,嗐,也就该她发财,她一个人能顶我们多少人了。”
柳至秦又问起梁海郡生产之后的事。巫莉说,从来没见过梁海郡带孩子到厂里来,而且梁海郡越来越忙,生意越做越大,皮具厂起死回生,大家又端起了饭碗,不过梁海郡已经不怎么管皮具厂了,让其他人处理厂子里的事务。
数年之后,海郡集团逐渐转型,抛弃了皮具生产销售的业务,皮具厂的工人有的领了丰厚的补偿金,离开做自己的事——就像巫莉这样,开了个麻将馆,坐着数钱,有的被安排到其他工厂,直到退休。
“梁海郡是个好老板,没有亏欠过我们。”巫莉说:“新闻里面不是经常说谁谁谁拖欠工人工资,谁谁谁发财了蹬走以前的伙计吗?梁海郡不像这样。以前皮具厂要垮的时候,她就说过,她要把厂子做起来,只要我们跟着她干,将来绝对不会少我们一口饭。”
柳至秦离开病房时,正好碰见巫莉的儿子儿媳匆匆赶来。
虽然生活尚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和不得已,巫莉一把年纪了还得顶着大太阳去接孙子放学。但这一家人基本还算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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