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第162章 尘哀(1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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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离开后,程久城还注视着显示屏。顾厌枫似乎是乏了,终于移开视线,打了个哈欠,在床上躺下,紧紧蜷缩起来,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花崇,安岷。”他的嘴唇以极小的幅度动着,没有人能够听见他发出的声音,他重复了好几遍,然后将自己蜷得更紧。

        不久前在审讯室,他竟然睡着了,回忆也因此中断。高大的男人指着院子里被束缚的人,那是个比他父亲还要矮小瘦弱的中年男人。

        他必须杀掉对方,就像杀掉那个企图侵犯他的大学生。

        他摇头,不愿意,不断往后退缩,大喊大叫,想找到父亲,他害怕得掉泪,手脚不听使唤地颤抖。

        高大男人将他拉到一旁,抓鸡仔似的捏着他的两条手臂。他拼命挣扎,可是毫无作用,那双手就像铁钳一般,几乎将他的骨头折断。

        高大男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不久,又来了两个男人,他们往他的血管里扎针,他不配合,血管被戳烂,流了很多血。

        那一管冰冷的药水还是被推进了他的手臂,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昏沉,却又亢奋。他似乎不再是他,但拿起斧头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走向那个干瘦的异国男人,对方跪在地上疯狂求饶。

        他举起斧头,心里有个声音说停下来,但他停不下来。

        斧头砸下去,红白色的粘液像喷泉一般爆涌,带着一种生命垂败的力气,回光返照似的打在他脸上。

        我又杀人了。他想。

        上次杀死那个大学生,是要反抗对方的侵犯。那这次是什么呢?他要反抗谁?

        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也随之倒下。地上是从那个可怜男人身上流淌出来的生命,沾了他浑身腥红。

        他被拖起来,仍是像只任人丢来摔去的鸡。

        “起码会杀人,是个天生犯罪者。”他听见有人这么说。

        那一刻他发疯般地想要反驳。

        我不是!

        可那些红色白色的东西让他根本叫不出来。

        他就是杀人了,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犯罪者。

        他见到了许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被关在一个几乎看不到天空的地方,被“老师”高强度地灌输知识,每个月进行一次体检,每周都有智力测试。

        数年之后,他知道这里是“银河”基地,而他和那些孩子都是“银河”的试验品。

        试验品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因为真正的试验品是他们的母亲。她们经过了也许很痛苦的人体改造,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尘哀”。

        尘哀,尘埃,多形象的名字啊。

        渺小得像这世间随处可见的尘埃,注定走向悲哀的结局。

        很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们的母亲,“尘埃”活着的不多,绝大多数在产下一到两个后代之后就因为衰竭过世了。

        但他的母亲却还活着,和他一样被束缚在不见天日的基地,名叫叶铃兰。

        他觉得自己比叶铃兰幸运,因为至少在基地,他能够自由行动,他在网络入侵上打败了一群比他年长的人,进入了被重点培养的梯队。

        所以他可以去天台上看看天空。

        叶铃兰却只能待在一间牢房里,他第一次见到叶铃兰时,那个女人身体上连接着至少十条感应线,憔悴又丑陋。

        他从“老师”处得知,除了他,叶铃兰还产下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比他小三岁,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自那以后,叶铃兰就再也无法生育,成了一个没有用的“尘哀”。

        可这粒“尘哀”又偏偏没有死去。

        叶铃兰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悲悯,似乎还有内疚。她总是对他说对不起,妈妈救不了你,妈妈只能救一个。

        他不太能理解。

        她救了一个?哪一个?弟弟吗?

        噢,也许像他们这样活着,死去的弟弟才是被拯救了。

        他偶尔去看看叶铃兰,但后来他渐渐成了犯罪机器,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陪伴那个吊着一口气的女人了。

        18岁时,他遇到了顾允醉。

        将顾允醉带回来的“老师”名叫黄伟,那一批回来的少年不多,起初他并未注意到顾允醉,但是顾允醉很快展露了非凡的才华,轻而易举打败了“老师”,以及他。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15岁的顾允醉盯着他,那目光像一头饥饿的狼。

        他立即就被顾允醉所吸引。

        当年才被带到“银河”来时,他也问过别人这个问题。可就连“老师”,也没有告诉他答案。

        他摸索了很多年,才知道“尘哀”的存在。

        但是他觉得,自己可以大方一点,让顾允醉不用耗费那么多精力,就知晓一切。

        真相是惩罚,是徒刑,他很高兴,很快就有一个少年和他一起承受这徒刑。

        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在听他讲完人体试验、基因改造、“尘哀”之后,没有露出他期待中的震惊和恐惧,只是长时间地坐在原地,眼睛看向光洁的墙壁。

        “喂!”他很不满意,伸手推了推顾允醉,“你在想什么啊?你……”

        顾允醉忽然转过脸,以一种探寻的视线看向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害怕这种情绪了,“老师”、叶铃兰,还有那些端着枪的人,都很难再让他害怕。

        但是顾允醉看着他的时候,冰冷的恐惧湿腻地盘在他脚下。

        顾允醉冷笑一声,“我在想,你这个人,怎么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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