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阆苑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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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芳衡在栏杆的另一边注目。

  "其实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戚长羽换掉。"她走了过来,和曲砚浓并排靠在栏杆上,  “非得留着他不可吗?"

  曲砚浓垂手,拨动阶下不断变幻的云气,"我有吗?"

  卫芳衡很肯定地说,  "你有。"

  "否则你为什么没有把他换掉?”她问,  "他惯于玩弄权术,并不是真心做实事的人,不仅很贪心,而且贪得没有底线。他不是没有能力,但他会把能力用在错的地方,更换镇石的猫腻这么大,沧海阁里一定有许多人同流合污,如果不加以严惩,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我不明白,你明明比我更清楚这些,为什么仍然放任呢?”卫芳衡说,“他假借你的威名,窃取你的利益,你难道不生气吗?"

  曲砚浓不知怎么的笑了起来。

  "你真的好讨厌戚长羽啊。"她说,翻身坐在栏杆上,远眺云海翻涌,  ”我也没有放任吧?我不是罚了他吗?"

  卫芳衡看起来更不高兴了,  "那不能算是罚,你只是让他去弥补他造成的损失。"

  曲砚浓说:  “我让他补上所有镇石,他所需要花费的钱财,将远远超过他从镇冥关里捞到的,辛辛苦苦给我打了数十年工,最后还要倒贴钱。"

  "他的时间和[jing]力根本不值钱,为你做事是他的荣幸!有的是人愿意给你打白工,你出去问问,如果把沧海阁阁主的位置公开拍卖,有多少人争着倒贴钱上位?”卫芳衡越说越生气,  "他干得不好,有的是人愿意干!"

  曲砚浓沉默了。她不作声地回过头,默默地看着卫芳衡。

  “干嘛?”卫芳衡警惕地看她。

  "你们仙修真是太狠毒了。"曲砚浓侧目,用眼神默默指控,  "我们魔修可说不出这种话。"

  卫芳衡被这人给气得。

  "谁是魔修啊?你现在难道就不是我们仙修吗?"她说着说着,忽而收声,用惊异的目光打量着曲砚浓,"你们魔修?"

  曲砚浓以前

  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从卫芳衡认识她起,她就一直是高高在上、飘然出尘的化神仙君,有时也会让人恍惚,想不出她做魔修时会是什么样的。

  这还是卫芳衡第一次听到曲砚浓自称说:我们魔修。

  “你是不是——”卫芳衡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你的道心劫是不是有点好转了?"

  曲砚浓坐在玉石栏杆上,细微的流风将她鬓边的发丝吹动,发梢拂过卫芳衡的眉梢,很轻软,又有点飞扬跋扈的张狂。

  她唇边一点微妙狡黠的弧度,  "我是不是好转了?你可以猜。"

  有那么一瞬间,卫芳衡觉得身侧的人有点陌生,好像不是相伴上百年的那个总是意兴阑珊又有点恶趣味的化神仙君,而是一个张扬曼丽、神魄似火的少年魔女。

  光是站在她的身侧,就好似能感受到她神魄中的光焰,灼烫耀眼得叫人心惊。

  "你当初还在魔门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爱慕你、憧憬你吧?"卫芳衡喃喃地说。

  曲砚浓回过头来看卫芳衡。

  “卫芳衡,你不要学他们拍马屁。"她轻轻地哼笑,  "爱慕、不爱慕,憧憬、不憧憬,有什么要紧?最肤浅的喜欢,人人都可以喜欢无数个人。"

  卫芳衡忍不住问:  “那卫朝荣呢?”她问完又觉得这问题没头没脑,  "你喜欢过很多人吗?"

  如果卫朝荣是刻骨铭心,那谁又是肤浅不计数的喜欢?

  曲砚浓歪着头看过去。

  卫芳衡被她看得无端紧张,  "怎么了?"

  曲砚浓说:  “他也问过这个问题。”

  好奇怪,她突然离青[chun]年少时的那个魔修少女更近了,朦胧地触碰到情窦初开的甜和酸,可记忆里那些曾让她困惑不解的事,也忽然迎刃而解,有了头绪。

  卫朝荣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很多遍,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有时是适逢其会,有时却是冷不丁的一句。

  "啊,"她恍然般轻轻感叹了一声,  "有一次,我和他也是在差不多的地方,我坐在栏杆上,他就站在你站的位置,问我……"

  那是在牧山宗的旧址

  ,她记得很清楚,她那时还是魔修,而卫朝荣已经回到仙域了,一仙一魔,人前是仇敌,人后却是最亲密的情人眷侣。

  牧山宗的位置很偏僻,与魔域离得不算远,当时已废弃数十年了,几乎没什么人会踏足,给他们留出一片无人打搅的旷野。

  "你喜欢过很多人吗?"他冷不丁地问。

  她诧异地回头看他,转过头时,发梢扫过他的侧颊,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卫朝荣沉默不语。他不做解释,只是静默了一会儿,眉梢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没什么。”他说。

  她搞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明明他们吻也吻过,拥也拥过,[kou]头上的喜欢说过了一百次一千次,可好像都有些逢场作戏,如果要说这份情意里有多少深情不二,那她自己都要笑话自己天真得可以。

  她不知道卫朝荣为什么回到仙域后仍没和她断了联系,但又不算很意外,她对旁人的迷恋习以为常,接受得理所当然,假如说卫朝荣对她着迷,她是不会惊讶的。

  但是,比着迷、迷恋和喜欢更用力一点,更真情实意一点的情意,她就想不明白了。

  为什么他要问她是否喜欢过很多人?他凭什么问她这个问题呢?

  “是啊。”她笑了起来,很飞扬轻盈,  "很多。"

  卫朝荣不作声地盯着她。他幽黑的眼瞳很深沉,燃着两簇小小的光焰,几乎能透过目光将她燃点。

  "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他语气沉冽,仿佛很平静,与她随意地说着闲话,只是音调有点压抑的起伏,  ”我只是运气最好的那一个。"

  她那时已感到一些难辨的惊惶,隐约预感到这仿佛寻常的对话后藏着她从未曾触碰、也从不敢触碰的东西,也许她曾执迷地渴求过很多年,但当它真的来临,她又那么惊慌失措地逃离。

  “干嘛说得这么惨兮兮的?”她指尖轻轻点了他鼻尖一下,  "你长得很好看啊,出类拔萃,别人比不上你。"

  卫朝荣一个字也没说。

  他定定地望着她,颊边的肌[rou]绷得很紧,连颈边的青筋也若隐若现地凸起,好像用尽全力地隐忍什么,不在她面前流露

  出一点痕迹。

  "好。"他嗓音喑哑,低声说,  "至少我和别人有一点不一样。"

  她有点不敢看他,撇开了目光,只把侧脸留给他。“你真是个怪人。”她倒打一耙地说,  “问的问题都好奇怪。”

  卫朝荣站在栏杆边望着她,微微出神,过了很久才低声说,  "是,我是很奇怪。"

  再然后,他们很久都没再说话了。

  一千余年后,曲砚浓坐在知妄宫的玉石栏杆上,对着翻涌的云海,恍然,  “原来他这么容易吃醋。"

  还没有听说哪个情敌,只是存在这种可能,他已醋得遮掩不住了。

  可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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