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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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教化是一个都市中的传说,早在福利院的时候,曹敬就听大人吓唬过,不乖的小孩会被送去心理教化,之后你就再也记不起来自己是谁,变成傻子,只会干活儿。然而这么些年,从来没真的听说过谁谁谁进行过心理教化。

        这类传说都是某个朋友几几年的时候在街头看见已经伏法的知名通缉犯,或是在饭店里看见与已经被枪毙的人极其相像,却具备不同身份的人。于是就有流言称,政府内部存在一种洗白手段,将有存在价值,然而罪大恶极的人物进行洗脑,甚至加以改头换面,再以新的身份让他们回到社会。

        虽然传得有鼻子有眼,但也没人真的能证明自己曾见过被教化者。然而几年前,曹敬曾偶然通过某个渠道得知,这个“流言”中的机制是真实存在的,他简略地介绍了一下这个程序。

        “你是说……精神能力者主持的洗脑程序。”杜云娟在黑暗中疑问道,“我会忘记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罪恶,转换为一个崭新的人?这种骗小孩的话,你觉得我会信么?”

        “有一部分身具特殊情况的犯罪者,可以经过心理教化进行赦免。”曹敬的嗓子有些发干,“审查条件非常严苛,并且必须具备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但是,如果你愿意自首的话,我可以通过我的关系,确保让你进行一次心理教化。”

        曹敬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触碰着柔韧的项环,后脑的刺痛感逐渐升温。许久不用了,他害怕自己的能力已经生锈,如同一辆开不动的老爷车,踢一脚就会散架。束缚器能够探测头部能量辐射的峰谷,并且通过非常原始的措施来驯化受缚者,通过精确的脉冲刺激,任何进化者只要使用自己的能力,就会立刻品尝到直入大脑皮层的痛楚。

        在束缚器干扰的情况下,进化者的思维将陷入僵直,无法有效地运用意志和思想操控自身的能力。而长期佩戴后,受缚者将建立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受到脉冲刺激前,自身的头脑就会阻止自己使用能力,使得长期佩戴者难以运用自身的力量。

        大四的时候,上进化人群管控课,曹敬为了写小论文啃过医学杂志。哪怕是被取下束缚器,实验显示,部分长期(三年以上)佩戴者也永久失去了再度运用自身天赋的能力。

        【感受那种痛觉。】

        他回想当时对方说的话。

        【感受那种痛觉,然后记住它。】

        “哪怕这是真的,但我还会是我吗?世界上还会存在杜云娟这个人吗?”黑暗中,对方的声音似乎哽咽了,“我想活下去……但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好难啊……”

        “你会有新的名字,新的过去,世界上将不再存在杜云娟这个人,你的身份会被注销,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身份和回忆……”曹敬努力说服她,“我知道,这是个很难做出的决定。但社会意义上的死亡和真正的死亡是不同的。你……作为一个人的‘你’……将会得到与之前不同的人生。”

        杜云娟抽泣着,似乎在黑暗中掂量着这个建议。曹敬对自己的劝解并不抱信心,心理教化的存在实在是太像童话了,普通人或许会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真正相信它存在的仅是极少数人。

        “你很认真。”杜云娟终于又开口了,“我一开始是不信的,但你说得这么认真,我开始有点信了。你真的见过被洗脑的人吗?”

        “……没有。但我认识介入过这事的人。”

        曹敬的脑中骤然一阵剧痛,久违的脉冲电流让他眼冒金星,几乎无法组织自己的语言和思绪。热痛的冲击像是把烙铁插入脑髓,翻转搅动,将理性绞碎。这会被记录在案,他知道,这次脉冲会在束缚器的内部数据储存中留下记录,但他了解它的原理……除非受到毁坏,警报不会发出。

        他定了定神,发现额上已经流下了热汗。

        【你我都懂,怎么去无视这种痛觉,在痛觉之外重建自己的精神。】

        就像是潜入自己的梦,让“现实中的我”去承受痛觉,然后“在梦中的我”继续操纵身体。把头脑分割成两份,竭力把神经中来回震荡的痛觉与尽可能多的资源分割开来,用这些隔离出来的资源重建自己的思维。

        除了精神方面能力的进化者之外,没有人能这样精细地玩弄自己的大脑。这是一种危险的玩火行为,当年他就学到了这一点,这种头脑超驰将会极大地损害精神健康,除了消耗巨大的意志力,超负荷运转的神经网络会实实在在地伤害脑细胞,甚至有变成废人的危险。

        “我当年的老师是个大人物,他亲口跟我说过,他曾经在十几年前,在东北某地执行过一次心理教化,对象是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连环杀人犯,那人是个很优秀的进化者,神经反射速度是常人的五倍以上,甚至能在二十米内闪过子弹,是很有价值的材料。虽然你不是那样的特例,但我有关系能够保住你……”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曹敬滔滔不绝到一半的时候被杜云娟打断了,他一时间难以接话。

        “我问,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帮助我这样一个和你萍水相逢的人?我身上现在难道还有什么你看得上的东西么?”杜云娟毫不停顿地继续诘问,“我身上只有一点点从家里带出来的钱,孤身一人也没什么能够给你回报的,如果你想要女人,外面床上的女人比我更漂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里冒着被我杀了的风险和我聊天,劝我投案自首?”

        “我……”

        “我只会在你的仓库里呆一夜,天明的时候就启程。火车站已经被封锁了,我靠着脚往城外走,沿着国道或者田野,往外面走,我只想隐姓埋名地活下去……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帮我呢?还是说,你现在只是在拖延时间,想等警察来?”黑暗中,杜云娟的眸子反射出仓库窗外的一点路灯,“如果是那样,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迅速逃走。夜里正好上路,我可以等明天白天再休息。”

        “是为了我自己。”曹敬说,“我已经无法忍受了,我一定要拯救别人。不然我活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曹敬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层坚韧的厚膜……短短一瞬间,他失去了对痛觉的感知,如同登山家翻越了一个山口,眼前豁然开朗。他知道这只能维持短短的一小会儿,但是……一种新的感觉淹没了他的知觉。

        他回来了。

        曹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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