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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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天穹黑得深不见底,乌鞘岭以北鹅毛大雪纷飞。

        磅礴的群岚苍茫一片。山顶巍峨积雪化成的一条迤逦白绦,阻隔了遥遥天际。不远处,凉州城在霰雪弥漫下,隐约可见绵延百里的城墙轮廓。其间高耸的箭楼上插着一排密集的火杖,此刻也如旷野萤火一般微茫。

        辰霜收回了目光,一蹬马腹,扬起皮鞭,驱马飞速向前方的荒原逃去。

        一个时辰前,她收到来自长安的线报。

        这一战,驻守凉州的陇右军受回鹘铁骑突袭而大败,残余兵力勉强退回城内保存实力。败讯一来,圣上大惊失色,便紧急召集百官于朝堂商议应对之策。

        众臣相顾无言,唯唯不对。最后万般推诿之下,竟意欲与回鹘缔结城下之盟,送本朝公主和亲,岁给绢帛缯器万余,与之化干戈为玉帛。

        诏令已在拟了。

        而当今圣上、她的父皇,子嗣绵薄,宫中适龄出嫁的公主只有她——唯一一个流落在外的王女。

        当年她母妃身份低微,在那场宫变中以性命救她出宫。多年来她无枝可倚,辗转多方,在边关投靠了陇右军。她步步为营,从小小医官做起,站稳脚跟,又靠文韬武略最终谋得军师一职。

        若非如此,她此刻应是被困囿于深宫,连生死自由都要握于他人手中,从来半点不由己。

        她幼时最要好的姐姐,宴海公主,便是十五年前送去给回鹘上代可汗的和亲公主。从此杳无音讯,只听闻,老可汗死后,姐姐又被迫嫁予其子。如此父王子继,兄终弟及,终为可敦,直至身死的那一日。

        辰霜心中愤愤不平,自己自出生以来,未曾有一天受过皇恩,凭何能忍受这样的折辱?在陇右军中隐姓埋名数年,有今日一席之地,靠得也并非是公主的头衔,而是浴血得来的军功。她已离经叛道出了宫门,习惯于塞外纵马长歌,又岂能甘愿入那皇权之彀?

        圣上诏令不日便会下达凉州城,届时泱泱亲队会护送她出嫁,前往回鹘王庭。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赶在长安来人之前出逃。

        辽阔的雪原之中,辰霜策马逆风顶雪,一席月白大氅随劲风猎猎飞起。

        风霜如同刀刻一般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寒气砭骨。雪片肆无忌惮地扑打在身上,覆满她一头鸦云般的乌发。

        她心无旁骛,一双美目里燃起的光,如同雪夜里稀有的星子,黯淡却执着地亮着。

        眼前便是山间密林,出了密林再行数十里,绕过回鹘人的营地,便可到达甘州。那里胡汉交界,战乱不断,且鱼龙混杂,易掩人耳目。她可稍作停留,从长计议。即便长安的人有胆找来,也未必能抓得了她。

        辰霜在心中盘算好了路径,已冻得发紫的双手紧了紧缰绳,不知疲倦地甩动着。星罗棋布的参天大树在她身侧飞速地后退。

        伴着疾风,前方倏然传来一阵马的嘶鸣。

        有人?难道是追兵?

        “吁——”她低声勒住马。

        胯-下的马儿得令慢了下来。蹄子缓缓踩在满地枯枝落叶间,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辰霜警惕地举目四望,远处忽然闪现出几簇火光,在重林间影影绰绰盘桓着。

        夜晚看兵马只需一数火把。

        十几个,只是一小队人马。辰霜微松了一口气。

        踯躅间,马蹄似是绊到了什么东西,马上的她身形一荡,趔趄了一下。她抓紧了缰绳,定了定神,借着雪反射的白光,看见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血肉模糊的士兵尸体。

        方才覆在素绡襟口的一层薄雪,随她身形一动,尽数滚入她尚有余温的颈侧背后,泛起丝丝凉意瞬间入骨。

        四下无声,唯有寒风入林,树影婆娑。她心弦紧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看尸体的盔甲和兜鍪,应是陇右军的人。数里外便是那日对阵的战场,这几个许是战败后慌不择路,逃跑中了埋伏的步兵。

        火光又亮了几分,那队人马穿梭林间的脚步声已隐约可闻,走动时兵甲相撞的吭哧之声回荡在林间。她掩在一棵老树粗壮的树干之后,听到来人的对话。

        “抓到了没有?”

        “这片已搜寻完毕,几个逃兵已绑了起来。还剩一个怎么都没找到……”

        “速速再找!去前面看看。殿下有令,少一人,便自砍一臂交代。”

        是回鹘人。他们仍逗留在此地搜寻着俘虏和战利品,还有逃兵?素闻回鹘近年来厉兵秣马,军纪严明,竟连几个逃兵也不放过,果真如此。

        辰霜心下生叹,调转马头,准备避开这些扫荡的回鹘人,向密林深处行进。

        颈前骤然触及一丝冰凉。

        她垂眸一望,一柄弯刀架在她脉搏处。顺着刀柄斜睨而去,老树斑驳的枝丫深处,藏着一个身披破甲,头戴毡帽的回鹘兵。

        他低声道:

        “你下来,把马给我。别出声。”

        辰霜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扫视着这个小兵。他的甲衣断裂,腰腹有几处血迹,应是负了伤的。此人便是那些回鹘人在找的最后一个逃兵了。他这是要抢走她的马,来躲开那些人的搜捕。

        脖颈间的刀刃又逼近了几分,那人咬着牙威胁道:

        “再不给我,我杀了你。”

        刀在颈侧,她若执意冲撞,免不了受伤。更怕争执间,会惊动后边的回鹘人。

        想到此处,她微挑了挑眉,道:

        “你若是不怕引来人,尽管动手。”

        火影憧憧,人声越来越嘈杂。那人听到响动,执刀的手不住地颤抖,时不时朝她身后望去,像是怕极了那边的人。

        辰霜三言两语,拿捏住了那人的命门,幽幽说道:

        “这是我的马,只听我指挥。况且你伤重,就算给了你,你也逃不出这片林子。”

        “不如你上马,我带你走。”

        见那人露出狐疑的神色,辰霜一指他搭在自己颈上的刀,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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