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交锋(1 / 2)
辰霜话到嘴边,故意停留,偷瞄着身旁卓立的男子,眸光恰好撞上他探寻的目光。
四目相对,犹如利刃交锋。
“但说无妨。”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似猛禽在侧,在促人开口。
她深吸一口气,道:
“可否让我留在殿下身边?”
冥冥之中,似有注定。她本想出逃,拒绝和亲回鹘的天意,却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了回鹘王庭。
而甘州回鹘,已成了大唐边境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她心想,万一寻得若干机缘,遏制回鹘崛起,没准可以为大唐换得一丝喘息的时机,也能顺势挽回自己沦为和亲公主的命运。
况且,危险之地便是最安全之所。长安的人万万想不到,她竟会在回鹘。如此,便可轻而易举地摆脱追兵了。
她虽贵为公主,向来无从选择之权,更何况婚姻大事,从来不过是高位之人的筹码而已。可今次,她偏生想要再搏一搏。
心中几缕轻浅的心思入细流涌动,汇成滔天巨浪,终将理智颠覆。
这是她泼天豪赌。
她要留下来,留在回鹘王庭,留在此人的身边。
因为深深心底之下,她仍存有一丝侥幸。
哪有只有千万中之一的可能,她也想摘了眼前这个男子的面具一看究竟:在那之下,会不会藏着她当年坠崖的少年郎呢?
被这般妄念撺掇之下,她不禁笑自己浅薄,竟就此失了要求自由身的机会。
无怪乎佛经里说,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1】
她不自觉又望向了那副阴冷无比的玄铁面具。
男子逆光而立,玄黑的身影透着一圈斑斓的柔光。他应得从容,似乎并未犹豫:
“既如此,便允你为我帐中女奴吧。”
他的声音依旧沉静,听不出一丝情绪。倒是一旁的葛萨,蹙眉不语,目光复杂,对她这一要求别有一番思量。
辰霜谢恩后,目送二人一前一后离去。她凝视着他们的背影,见叱炎似是低语了什么,葛萨回首,转身又向她走来。
“喏,收拾下肩膀上的箭伤吧。”他向她抛出一瓶什么东西来。辰霜接过一看,是祛风止血的伤药,还是草原独有的药草精细磨就而成的,散着一股异域的清香。
方才情急,都忘了查看下那处裂开的伤,现下反应过来,她才感觉到伤口撕扯一般疼痛难忍。
葛萨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指着几步外的帐子道:
“那里有巫医,让他们帮你看看。虽比不上你们中原医术,但这点小伤,还是治得的。”
辰霜顿了片刻,有些迟疑地试探道:
“我粗通汉家医术,平日是否能可与他们一道行医?”
葛萨闻言,双手抱胸而立,压住了散落在前的几缕蜷曲棕发,上下打量了她一通,道:
“没想到,你还有一副仁心。你既然想,只要不乱来,殿下应是不会怪罪的。”
辰霜谢过葛萨,将这瓷釉小瓶握在手心,背身向巫医帐中走去。
叱炎走出帐外十步开外,敏锐地回头一望,看到身旁一脸欲言又止的葛萨,不由皱眉道:
“想说什么?”
“殿下,真的要留她在身边吗?唐人一向阴险狡诈,此人来路不明,若是陇右军故意派来的……会不会是陇右军师的计谋?”
葛萨的神情迷茫中带着一丝担忧,叱炎尽数看在眼中。
他亦有自问,为何自己动了杀心,却最后没有下手呢?
他抬手敛起袖边,目光落在暗纹间一圈凝固的血迹之上。长指划过那处,在一片柔腻中触起来兀地僵硬而刻意。是她喉间被那柄匕首划开溢溅的血,还留在他腕间。
“你是否记得,那夜捉拿逃兵之时,她是如何一身装扮?”
葛萨扶额,细思后说道:
“是一身白衣,好像还有一件雪白的大氅。”
叱炎抬手,食指和拇指捻起一边衣袖,指着绢丝的质地道:
“是汉人轻软的织缎锦衣。几道皮鞭下去,虽崩开却不会轻易撕裂。还有那身狐毛大氅,即便坠马之时已被路边荆棘冰棱划破,也看得出质地华贵,足够城里寻常人家一年的吃食。那么你说,我为何留下她?”
“怪不得殿下让我今日去地牢提她。没想到,她倒是先出手了……可她竟然治好了赤祝,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殿下留下她,显得只是识才而已,她绝想不到是另有所图。如此,进可攻,退可守,一切皆在殿下手中。”葛萨恍然大悟道,“那么,方才即便她想要自由民的身份,殿下亦不会应允的吧?”
叱炎冷笑道:
“试探罢了。她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本王的意料……”他望向苍穹间阴霾的重云,好似能从中窥得一丝天光来。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那个女俘说话时的模样。
她一贯冷静的面上,隐匿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她的身姿端正自持,纹风不动,清脆的声音却说道,要留在他身边。
旷野的风低吹而过,他眯起了双眼。
葛萨一拍脑门,道:
“她或许是与陇右军有些纠葛?那她是在寻求殿下的庇护?”
叱炎敛起了笑意,幽幽道:
“敌人的敌人,未必可为友,也未必不可为友。”
“殿下,那接下来?……”葛萨忖度着话中之意,追问道。
他目色渐深,收手于背,令道:
“找斥候去凉州城转转,查探清楚,套出些线索来。另,找人看着她,如有异动,速速来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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