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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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亦或不考,考中或落第,都还要等三年。

  三年的时光,谁能说得清楚。

  程子安打算混过去,程箴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很是无情地不给他机会。

  寒冬腊月的天气,程箴在天不亮就将程子安叫醒,见他睡意朦胧,吩咐庆川提了微凉的水供他洗漱。

  洗完之后,程子安就差不多清醒了。

  程箴道:“既然你我一起考试,就一同读书,温习。我也许久未看书了,举人的考试虽说比不上[chun]闱,亦不可掉以轻心,我正好从头再读一遭。”

  起初几天,程子安忍了。后来,他的起床气越来越大。

  前天气暖和时,他曾被一大早叫起来去割[cao],早起尚能忍。

  去田间地头闲晃养神,与早起读书,完全是两码事,程子安开始反抗了。

  程箴拿出了书在诵读,程子安半晌都没动,生无可恋坐在书桌前,道:“阿爹,你先前说让我看着办,我现在看着了,太苦,真不想办。”

  程箴冷笑,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若觉着苦,出去看看村子里的人,他们正在池塘中起莲藕,趁着年节时卖个好价钱。说是好价钱,辛苦忙碌一场,赚到手能有一两银,就已经是老天保佑。”

  村里最大的池塘就只有几分大小,里面养些鱼,栽种莲藕。夏季卖莲蓬,冬季卖鲜藕。

  有池塘的人家少,统共四五户,在村里算是过得好的人家。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舍不得出钱请人帮忙。滴水成冰的天气,冷得簌簌发抖,下到淤泥里挖藕,自己却舍不得吃,全部拿进城里去变卖了。

  程子安要上学,没能亲眼见到过他们在白天如何起藕。倒是在下学时,遇到过沈富贵从府城卖藕回来。

  沈富贵佝偻着身体,肩上挑着半空的箩筐。箩筐里装着些陈米杂面,油纸包挂在扁担头,不时晃动。

  红黑开裂的面孔上,麻木中带着些愁苦,笑着与程子安见礼,忙着侧身避到路边,免得扁担箩筐挡了道。

  程子安笑着叫了声沈大伯,看到他箩筐里装着东西,似乎有些沉,便没多寒暄,叫上莫柱子飞快跑了过去。

  寒风拂过,程子安闻到了从油纸包中,散发出来的药味。

  走了几步,他脚步不由自主停下,转回头,望着踏入暮[se]中的背影。

  沈富贵穿着灰黑布衫,村里人惯常这般穿着,不是黑就是灰。黑[se]多下几次水,同样变成了硬邦邦的灰。

  南边的冬[ri]时节,算不得太萧索,依旧有浓绿的树,地里种着霜打过的萝卜白菜。

  白菜翠绿,萝卜钻出地里,留下一道红。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可惜这点生机,不足以冲破笼罩在天空中,那团似乎永远散不去的灰。

  程子安难得直接驳了回去:“阿爹,辛苦不用拿来比较,比谁过得更辛苦,很荒唐,朝廷没能让百姓过上好[ri]子,他们应该为之感到羞愧。譬如说,池塘中起莲藕的沈富贵等人,他们过得那般苦,祖祖辈辈都苦,大任呢?莫非老天忘记了,记错了人,将重任[jiao]给了权贵的子孙?”

  程箴从未听过此种说法,惊诧地盯着程子安,良久无言。

  程子安的话,句句尖锐,直指要害,听上去很是刺耳,却让人无法反驳。

  吃苦之人是谁,享受之人是谁,任谁都清楚明白。

  前前朝,前朝,大周,朝代更迭,依然是世家世卿世禄。皇氏改名换姓,朱门背后,换一道门楣罢了。

  程子安年少轻狂,早慧易折损。程箴克制住了内心的悸动,道:“你说得挺有道理。不过,再有道理,都无法帮你考试。今[ri]我们该读孟子四章。”

  程子安瞄了眼程箴翻开递到他眼皮底下的书,“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虚伪。”程子安干脆趴着,下巴拄着书,瓮声瓮气,很是不客气地道。

  又来了又来了!

  程箴斜睨着程子安,控制不住放下手上的书,沉声道:“此乃先贤圣人之言,何来虚伪之说?”

  程子安道:“我并非指孟子虚伪,而是后人虚伪,士人虚伪。取孔子孟子之言,出题考试取士的人都虚伪。说一套,做一套,虚伪至极!”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尔等[cao]民,见了本官竟敢不跪,来人,拖下去先打十大板!”

  程子安来了兴致,学着与崔耀祖去茶楼说书先生处听来的腔调,怪声怪气说得欢快。

  程箴被逗得想笑,笑了一半,心头滋味实在太过复杂,笑容又淡了下去。

  休说民见君,既便是见县令,都要行大礼。灭门知府,破家县令。

  至于社稷____

  当今圣上登基后,京城朝堂旧貌换新颜,押送流放的官吏忙着当差,一遍遍来回,腿都跑细了。

  程子安吐了[kou]淤积的郁气,瞬间神清气爽了。

  程箴拿爹的身份来压着他学习,反过来,他正好反向教爹。

  来啊,父子[jiao]锋,端看谁胜!

  程子安暗戳戳偷笑,端坐好双手捧书,摇头晃脑开始诵读:“民为贵......”

  经史还是要读,一来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来读史使人明智,三来读书能考出好成绩。

  过年时要大考,辛寄年早准备好了银子,成天像是跟屁虫一样,巴着程子安不放,让他早点猜考题。

  程子安最近根本没功夫押题,他早起诵读,吃过早饭到学堂,下学回家,除了写功课之外,还要额外写大字。

  两世程子安都没这么辛苦努力过,他的手指,居然被毛笔磨出了一层薄茧!

  钱得赚,程子安打算晚上回来时,用考试复习的借[kou],不写大字,用来猜先生的考题。

  下学回家,程子安尚在大门[kou],就听到屋里传来的阵阵热闹。

  崔耀光的声音响亮无比,穿过庭院传来:“姑父,姑母,我出去瞧瞧,定当是子安回来了。”

  不知道崔素娘说了句什么,堂屋门帘掀开,崔耀光探出了头。一些时[ri]不见,他的脸足足圆了整圈,白白胖胖憨态可掬。

  崔耀光年后虚岁十五,要开始张罗议亲。这个年纪的憨,可不是好话,方氏都快愁白了头。

  架不住崔耀光过得开心,他只看上去木愣愣,对他感兴趣的事情关注罢了。

  崔耀光笑着朝程子安热情挥手,“子安!”灵活从门帘缝隙里侧身而出,跑到了大门处迎接。

  程子安叫了声三表哥,笑问道:“你逃学了?”

  崔耀光道:“没呢,先生家中有喜,放了我们两[ri]假。”

  程子安瞧他笑得意味深长的模样,就知道这个喜,定不是寻常的喜。

  果真,崔耀光忍不住,凑到他耳边笑嘻嘻道:“先生都五十八岁了,纳了个十六岁的妾室进门。师母气不过,抓花了他的脸,他没脸来给我们上课,就借[kou]家中有喜事,放了我们的假。”

  程子安不知说什么好,崔耀光说得眉飞[se]舞:“先生住得不远,别的人不知道,可瞒不过阿爹。阿娘私底下与大伯母说先生不要脸,纳妾就纳妾,师母不会拦着他,谁耐烦伺候一个臭老头子。师母是替自己的儿子[cao]心,要是小妾生了孩子,先生上了年纪,双腿一伸去了,以后养育孩子的担子,得落在别的兄弟身上不说,还要分去一份家产......”

  正屋到了,崔耀光说得意犹未尽,遗憾住了嘴。

  程子安叫了阿爹阿娘,崔素娘上前帮他脱厚外衫,顺便对崔耀光道:“你快去熏笼边暖和暖和,瞧你厚衫都没穿,冻得脸都白了。”

  崔耀光满不在乎地道:“姑母,我不冷。侄儿随姑,我长相随了你,本来就长得白,不是冷的。”

  崔素娘拿崔耀光没办法,出去让灶房上了晚饭。

  崔耀光来做客,灶房多备了两道菜,一道糯米藕,一道素炒藕。

  糯米藕甜糯,素炒藕脆生生,清甜可[kou]。

  崔耀光吃得欢快,道:“阿娘说今年的藕贵,阿爹喜欢吃,只舍得买了一次回来,做了给阿爹下酒。”

  程子安顿了下,问道:“藕多少钱一斤?”

  崔耀光道:“阿娘说了一嘴,我没仔细听。约莫是两钱银子,还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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