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重生（上）（2 / 2）

“娟啊，该走了，天亮就赶不上了”花娟爸站在门口催喊。花娟立马应了一声:“知道了。”但隔着木板隐约还能听到房里花娟叮嘱妹妹的说话声。花娟爸又催了，她这下才匆忙提起一个泛白的小布袋，娴熟地翻起门帘，急匆匆地冲出家门。

父女俩赶了一个钟的山路，才下到山脚下的候车处。候车处站着一位中年妇女，薄短的花衣下肚腩的三层肥肉若隐若现，头发亮黑，黝黑圆润的脸上透着一股得意的神气。见到她，花娟爸半低着头赶紧打了声招呼:“嫂子真早”，嘴角边还挤出一丝笑容。女人瞥了花娟一眼，用怪腔回答:“那不是，打工不比干活，光抓准时机还不行，还得保持长久的干劲”。话音刚落，花娟爸连忙附和:“是啊，这话说得在理。花娟，你以后要多跟你伯娘学学”，花娟爸说完又傻笑了。花娟点头应了声：“嗯。”但始终不敢正眼看女人，眼珠子却一直偷偷地打转。

女人是叫朱美丽，是花娟的伯娘。十几年前就进了广东深圳的一家电子厂打工，性格泼辣直爽，大伙都叫她朱大姐。十几年下来，攒了不少钱。两年前就盖了新房，还买了一台电视机和一个冰箱。村里谁多买了点肉都喜欢冷藏在她家冰箱里，平时还有一群孩子围着她家看电视转。今年七月十八女儿要出嫁，她自然得请假回家。

酒席上，花娟爸告诉女人，孩子妈走得早，这几年家里全靠他给别人砍木材维持。去年上山不小心摔下山头，腿瘸了。如今木材生意不好做，也没什么人找他。眼下花娟的两个妹妹马上念小学，每个学期得交伙食费和课本费，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所以只能狠心让花娟出去打拼。他恳求她带花娟去广东试试干。朱美丽望着他那闪着泪花的眼睛，又想到老弟的贫穷家境，最后还是答应了。

正当他们闲聊的时候，开往县城的中巴车出现在路的拐角。花娟爸又语重心长地说:“娟啊，到了外边，要多留个心眼，别让人给骗了。不懂的多问问你伯娘，她有经验。”边说边把他把红薯和钱塞到花娟的手里，又叮嘱了一句:“钱要拿好了，有需要了就用，别舍不得花。路上记得吃红薯，到了那边再吃顿好的吧。”花娟爸又转身对女人说:“嫂子，以后就得劳烦您了。你多帮忙看着孩子，她做得不对的尽管说她，我怕孩子走错路。”

车门关了，排气管冒出了一股浓烟，车慢慢地向前驶去。花娟探出了头看着父亲的身影渐渐模糊，空气中只回荡着花娟爸一句:“到了记得回个电话啊”。

“爸，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和妹妹啊！我出去会争气的，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我不能让您再这么苦了。”花娟抹掉眼角的泪，暗暗地在心里说。

坐了2天的车，终于到了深圳。第二天，朱美丽就把花娟带到电子厂。中午就把自己的一张旧席子、一个用得发白的塑料桶和一张轻薄的被子送到花娟的宿舍。另外还给她买了些必备的廉价生活用品，一部她多年不用的按键手机以及300块钱。

朱美丽是厂里的老员工，在花娟没来之前朱美丽就已经很跟经理通好气。花娟一来就直接试工，并且还能跟朱美丽同在转子组一起上胶。

刚进厂，除了陪朱美丽聊天，花娟从不和别人说话。但她特别喜欢旁边工位的兰青。兰青跟她一样，15岁。是个爱打扮、爱美还染了一头黄发，性格豪爽的山东女孩儿。兰青家里并不贫穷，就是不爱念书。六个月前不顾家里反对，跟了表哥黄耀程到深圳。

当时，兰青励志要挣得大钱，可现在花娟经常看到她跟随在隔壁工厂上班的表哥外出浪荡不羁。虽然花娟不喜欢兰青叛逆行为，但是她却从心底欣赏兰青的坦诚和直率的个性。恰好，兰青也被这个纯朴的女孩所吸引。平日里兰青经常照顾性陪花娟聊天、还告诉她一些常识和运用日常所用的工具。兰青的关照让花娟感觉到格外地温暖，她对兰青便有了莫名的好感。

从兰青口中，花娟大概知道这个厂是专门为飞机制作不同规格的电子马达。厂里包吃包住，每周正常上班六天，订单少星期天就休息。底层员工领计件工资，组长和管理层领计时工资。因为工资低，厂里半数都是16七岁的年轻人，剩下的年龄在四五十岁左右，二三十出头的人很少。兰青说，厂里很小，但有机壳组、转子组、端盖组、总装组四个组。每个组都有好几个不同的工位，每个工位的价格也不一样。兰青还告诉花娟，花娟做的是全组工价最高的活儿。虽然这个工位使用的胶水毒性大，人碰了会长很多奇痒的痘痘，但还是很多人都争抢。

花娟知道自己的工位好挣钱，每天跟着那些精练的老员工早出晚归。比厂里的同龄人早起一个小时，晚上加班后多干半个小时，有时中午吃完饭就跑去车间连班就连午觉也放弃了。这样下来，花娟一天可以工作十三四个小时。

花娟的付出，老员工们都看在眼里。有的看到朱美丽就夸:“你们家这个小姑娘可以嘚啵，人长得标致工作也积极，以后谁要是取了她准得享福。”虽然这花娟不是朱美丽亲生的，但是旁人这么一夸，她还是止不住得意的笑容。每逢花娟不在，她不少用蹩脚的普通话告诉老员工们“这不，花娟妈走得早，我这个做伯娘的就应该对孩子多上点心，多教教她。”厂里本来就不大，一传十、十传百。花娟的勤劳又没娘的事儿一下子变得家喻户晓。

一个月过去了，花娟却还没领到工资。按照厂里的规定，只有做满两个月才能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好在有兰青的帮助，花娟从经理那里预领了200元。拿着200元，买了15块钱一件劣质短袖、一张15元的蚊帐和一袋重有5斤的处理水果。之后就秘密地把剩下的钱压在她的布袋底下的衣服口袋里。

虽然花娟已经用预领的200块钱解决了暂时的需要，但是她还是特别羡慕厂里同龄的小伙伴。尤其是她看到兰青领了1600的工资买了几套衣服、一大袋她见都没见过零食，两只大眼睛睁得仿佛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似的。她当时就下定决心努力工作，寄钱回家给爸，攒钱买漂亮衣服，。

入秋之后，朱美丽告诉花娟，接下来几个月，就是工厂旺季，订单将源源不断。所以得订单多的时候不抓紧干，别到了淡季想找活都没得做了。

花娟每日每夜地加班正好撞上恶劣的天气。秋雨像是淘气的孩子，偏偏在人们最忙的时候磅礴而来。倾盆大雨连下一个月依然还没倦意，反而越下越大。工厂的地面像是一个蓄水盒，任由雨水在自己的地盘上拉帮结派。积水又像个狂傲的土匪，拉拢臭味相投的同伙准备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