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章 我娘,究竟是什么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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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我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禅房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那从青铜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在空中微颤了一下,然后悠悠然的散开了。淡淡的烟色弥漫在那双沾染着半分红尘的眼睛前,似乎连他的目光也变得朦胧了起来。

        但我知道,他一直注视着我。

        我也默默的看着他。

        沉默了许久,正觉和尚轻轻道:“这一向,走了多久?”

        “十六年。”

        “走了哪些地方?”

        “天南地北。”

        “可曾觅得什么?”

        “……没有。”

        “那,可有失去什么?”

        我想了想,仍摇摇头。

        他微笑着看了我一会儿,苍老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你长大了。”

        只听到这一句话,我就觉得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上涌。

        在西川,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人已经不多了,虽然,眼前这个也是最有资格的人其中之一,因为他就是颜家的第二子——颜贻之。

        我对他,并不能说太熟悉,因为在我开始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身在佛门,成为了天目寺的一个僧侣,当我知道他的身份其实是我二叔时,已经是在我娘被驱逐出颜家主宅,带着我到西山脚下单过的时候了。他隔三差五,会和无畏和尚一起带着米面来周济我们,也是在无畏和尚和母亲的谈话中,我才知道,那个看起来年少俊美,却有着异乎寻常的老沉持重的和尚,是颜家庶子,我的二叔。

        只是没想到,十六年不见,他已经苍老成了这样。

        就连眼前,他要慢慢的从蒲团上站起来,动作都显得那么迟缓,那么吃力,我急忙上前扶着他,感觉到肘弯里那只胳膊细瘦得很。

        扶着他慢慢到桌边坐下,我自己拎起茶壶到茶,却发现茶水都是凉的。

        他的身边还是有两个僧侣一直护着,这样茶水都是凉的,可见平日他都是吃的冰凉的茶了。

        我双手握着茶杯,静静的看着他:“二叔这些年来,过得好吗?”

        “每一天,都是一样。”

        “我记得当年离开的时候,二叔在为残缺的《十七地论》和《大毗婆娑论》补遗,不知现在是否已经完满?”

        “事已毕。”

        “恭喜二叔了。”

        “我心如镜,何悲何喜。”

        我倒不是第一次跟一个僧人对话,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似近实远的对话,他显然句句都在跟我打禅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那映着摇曳的烛火,仿佛明镜一般的茶水,顿了一下,将茶杯送到正觉和尚的手边。

        因为捂了一会儿,茶水没有刚刚倒出来的时候那么冰冷了。

        正觉和尚低头看着那茶杯,眼角堆起了细细的皱纹,仿佛含着一抹笑意的眼睛望向我,柔声道:“你越来越像你娘了。”

        烛火扑的摇曳了一下。

        我抬起眼来,看着正觉和尚那苍老的面孔,半晌,轻轻道:“二叔还是记得我娘的。”

        “不能忘。”

        “那二叔记得多少?”

        “该记得的,都记得。”

        “……”

        我只觉得喉咙哑了一会儿,那许许多多的话,许许多多的疑问,在这一刻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就好像,当初对着太后的时候,那些话,那些疑问,我也一个都说不来。

        回想起来,太后和眼前这位二叔,原来是那么的相似,都是身在繁华锦绣之地,都是可以享尽荣华富贵的人,可他们却在世人最艳羡的目光中,投身佛门,守着这一盏青灯,岁月就如同流水一样,潺潺自走了。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轻轻的问道:“二叔为什么要出家呢?”

        “为何有此一问?”

        “二叔是颜家的公子,在常人看来,这未免有些——”

        我的话没说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见他淡然一笑,然后说道:“在常人看来,贫僧做了一件笨事,对么?”

        我尴尬的笑了一下。

        正觉和尚也笑了,却是坦然的一笑:“不过,‘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连死都可以,那么舍弃俗世的荣华富贵出家,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贫僧从来不认为自己做了一件笨事,贫僧自认,这一生朝夕之间,无一息虚度之时。”

        我愣了一下。

        对于他的出家,我曾经有过许许多多的猜测,但真正听到他这样坦荡的回答,反倒让我有些诧异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好食猩猩之唇,隽燕之翠,有人则好就着烧刀子咽酸齑,但其实,只有吃过猩猩之唇,隽燕之翠的人,才真的资格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好烧刀子咽酸齑的。

        我二叔,这位正觉和尚,就是如此。

        他得到过世人所认为最好的,却真正明白,什么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原来,他和太后完全不同。

        佛门对他来说,不是逃避尘世苦痛的去处,而是真正得到大欢喜的所在。

        不过,我却问道:“二叔这一生,没有遗憾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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