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洋观音(1 / 2)
西洋影戏看到了深更半夜。
从茶社回到旅馆,众人一直都在谈论刚才那几部影片,直到走上楼梯,大伙儿仍然意犹未尽,感慨万千。
李正西直言不讳地说:“虎子,怪不得你朋友改行了,这西洋影戏确实挺有意思,比皮影戏过瘾多了。”
闯虎虽然也在兴头上,却又莫名忧心地说:“好是挺好,但皮影戏也不赖,好好的手艺就这么扔下了,我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拉倒吧,手艺好赖有啥用,能挣钱才是真格的,他师父要是真有能耐,还至于饿死啊?”
几人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真要说起来,从古至今,失传的、没落的江湖手艺多了去了。
可不可惜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除非师父藏私不传,否则后继无人多半就因为仨字儿——不挣钱!
毕竟,祖师爷撂地卖艺,当年可没想太多,实实在在就是为了一碗饭。
如今电影逐渐兴起,新旧交替,适者生存,守得住的留下,守不住的也别怨天尤人。
甭管新的旧的,都是平地抠饼,老手艺不求思变,只顾躺地上打滚儿卖可怜,那才叫丢祖师爷的脸呐!
薛应清断定,影戏行当以后肯定是挣大钱的买卖,无论别人怎么看,她都决定要做这门生意。
江连横也是同样的打算。
时下远东影戏不多,正是新鲜玩意儿,根本没有赔本的说法,不仅能挣钱,还能给情报交易打个马虎眼,没道理不涉足电影行当。
不过,江连横尝试跟范斯白连旗合作,并不只是为了替老张打探情报,同时也是为了江家自身的考量。
既为鹰犬,自谋后路!
这些年来,从揭发倒清会党,到暗查满清宗社,江家两头得罪,只为老张一人效力,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了奉张集团的一部分,堪称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偏偏时局波诡云谲,谁也无法料定以后会有什么变故,情报便是应对的基础。
江连横对此心知肚明,当然不会在这件事上吝惜花销。
同样的,接“洋观音”也不仅仅是为了娼馆的生意。
…………
翌日晌午,盛宝库如约而至。
老哥提前备好了马车,口中的目的地,正是所谓的双城府花子房。
因为要暂时离开埠头区,先前那个小跟班儿便也闷不吭声地跟了过来。
江连横揣着明白装糊涂,照例跟老钱儿客套了几句,也不多问,随后便招呼薛应清等人尽快上车。
一路无话,过了个把小时的光景,众人陆续下车。
抬头一看,却见朱漆门板,金字招牌,果然是:双城府乞丐处!
盛宝库呵呵笑道:“江老板,薛掌柜,这是本地丐帮团头的地界儿,咱今天就在这院里接‘洋观音’。”
“这家伙,真快赶上衙门口了,这团头的势力可不小啊!”
江连横故作惊叹地随声附和。
环顾左右,仅从占地面积来说,双城府乞丐处算得上是一座大宅,坐落于城郊边界。
此刻院门虚掩,房檐下的台阶儿上,蹲着俩蓬头垢面的叫花子,身上裹了件破烂棉衣,里头塞着乌拉草,脸上的神情就跟谁欠他钱了似的,牛逼哄哄的德性。
院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带篷的马车,还有两辆长板儿驴车,一个头戴狗皮帽的壮汉正在那边照料牲口。
胡子?
江连横眉头一皱。
还没来得及细想,盛宝库便领着几人来到大院门前,冲那两個把门儿的叫花子拱手抱拳,客气道:
“两位兄弟辛苦,我找占爷,这几位都是线上来的老合,昨天说好了,今天过来看看货。”
这话说得挺客气,可不知道是老钱儿在线上的人缘太差,还是把门儿的叫花子太装,听见动静,俩人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紧接着把脸一扭,懒懒地朝身后比划了两下,除此以外,连句话都没说。
盛宝库倒不介意,仍旧乐呵呵地领着众人推门进院。
外院两侧各有五间草房,即便是深冬腊月,依然是臭气熏天,好在天光大亮,叫花子都出去了。
令众人诧异的是,院子的角落里,竟然还堆放着七八具冻成蓝靛色的尸体,看上去年岁不大,光溜溜的,像柴禾垛子一样被摞在墙边。
薛应清连忙用手绢捂住口鼻。
李正西眉头紧锁,下意识摸了一把怀里的勃朗宁,问:“这咋还有死人呐?”
“老弟这话问的,哪年冬天不得冻死几个?”盛宝库走在最前头,满不在意地回了一句。
“冻死的倒有,那也不能就这么搁院里堆着呀!”
“嗐,这天寒地冻的,挖坑不容易,谁知道得死几个,等开春以后,占爷就派人再给一块儿埋了。”
闻言,李正西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厌恶。
正要再说什么,江连横却突然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沉声提醒道:“西风,人家定下的规矩,你就算看不惯,也轮不着你多嘴。”
说话间,几人来到外院堵头二道门前。
推门一看,里院屋舍雕梁画栋,却又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正屋门口站着两个人,尽管同样是一身破面烂袄,但举止神态已经不再是叫花子的模样了。
盛宝库照例满脸堆笑地走过去,拱手抱拳道:“老哥俩辛苦,这几位就是昨天说的买家,麻烦你们进屋跟占爷通报一声,多谢多谢。”
这一次,俩把门儿的倒是挺客气,先是朝江连横等人点点头,说了句“稍等”,随后才转身进屋通报。
很快,正屋厅堂内,便传来一道浑厚苍劲的声音:
“大冷的天儿,还通报什么,赶紧把人请进来暖和暖和吧!”
闻言,盛宝库立马笑着侧过身,转头道:“江老板,薛掌柜,还有几位老弟,快请进吧!”
江连横辞让几句,随即迈步跨过门槛,领着薛应清等人走进正屋厅堂。
从马迭尔旅馆出发,直到现在,费了小半天的工夫,几人总算见到了双城丐帮的团头,占爷张全祥。
老头子年岁五十奔六,面堂红润,满头白发,却又格外茂密,头发丝儿硬得跟洋钉似的,根根儿立,整个人看起来倍儿精神,就是门牙缺了两颗,说话漏风,少了点气势。
人坐在摇椅里,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吧嗒着旱烟袋,手上把玩着象征花子团中无上权威的“鞭杆儿”。
四个小靠扇的围着他,揉肩捶腿,点烟倒茶,清一水儿的小丫头,脸上、手上到处都是冻疮。
摇椅后头站着个三十多岁的老哥,枣核似的小眼睛,一脸的弄臣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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